第54章(第4/6页)

洛元秋咦了一声,嘴上叼着的碗顺势滚落在地上,她忙伸手抓住,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漆木黑碗滚了几圈,碗中饭菜撒了一地。

宋天衢俯身去捡酒杯,不料醉眼朦胧之中,手偏了几分,将洛元秋的漆木碗捡了起来。洛元秋知道师父不愿让自己进屋,怕他趁机收了自己手中的那道符,便从边上飞快溜到桌几下,正要缩着身,玄清子的手却在地上摸索过来,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要酒。

洛元秋只好从桌几下钻出来,躲在宋天衢身旁的帘幔里。宋天衢拿着那个沾满油光的饭碗,倒了些酒进去,手指浸在酒液中,片刻后以沾满酒的手凭空轻弹了数下。

玄清子醉眼朦胧,问:“你……你看见了什么?”

洛元秋好奇地探出头,看着宋天衢宽厚的背脊,衣裳未遮住的脖颈后,隐约露出刺青图案的一角。宋天衢半跪在地上,先前那些被他弹出去的酒液悬浮在半空,随着他的手势不断旋转。碗中剩余的酒似水流般浮起,在空中缓缓流动,半透明的液体经秋阳一照,显出一种夺目绚丽的金彩。

洛元秋睁大了眼睛,宋天衢手指一张一收,酒液在空中勾勒出一副画卷,他后退了几步,喉头微动,喃喃道:“我看见御座上的金龙染血,陛下坐在大臣们的尸首之上,两手俱是鲜血……”

随着他的话音而起,酒液化作涓涓细流,于半空绘出金龙盘踞的御座。上元节的宫宴灯火通明,乐声不断,欢声笑语之中,身着赤金龙袍的中年男人举杯饮尽,继而以空杯示众。随后他手中玉杯落下,撒落的竟是一地鲜血!笑声陡然转为恐惧的哀嚎,不断有鲜血从龙首上滴落,曾在筵席上举杯同祝的臣子尸枕狼藉,横倒于金殿中,赤金龙袍的男人双目尽白,发冠凌乱,两手鲜血淋漓,端坐于尸首之间!

“哇!”

这一幕倒映在孩童漆黑的眼中,皇帝只余眼白的双目以及染血的衣袍令她没来由的感到恐惧,她短促地惊叫一声,飞快地从屋中跑了出去。

宋天衢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低声道:“陛下……已非常人!”

玄清子酒醒了几分,疑惑道:“怎么,他还能变成个怪物?”

“远比怪物更可怕,”宋天衢松了衣襟,让酒意发散出去,答道:“此事也只与你说,当年我无意中瞧见这一幕,回去覆去翻来想了许久,最后决定挂冠而去。若是陛下不幸疯魔,遭殃的便是近臣。”

玄清子道:“一个好好的人,怎会无端疯魔?必定是外因所致,难道是有人对陛下下手?那也不可能啊!历朝历代符咒法阵汇聚于宫中,哪个修行之人不要命了,敢在那里对皇帝下手?”

宋天衢冷冷道:“机会多的是,只看有没有那有心之人了。”

说着他拿起碗,正欲将残酒饮尽,在手碰到碗的那一瞬间,洛元秋恰好从窗外翻入,宋天衢对上她的眼睛,眉头渐渐皱起。

“你……”

手中的碗咣当一声摔落在地上,他怔然看着面前的女孩。

于阑珊酒意之中,这一眼越过数载光阴,他看见莹白的花在她身后盛放凋零,终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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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师兄!难道真如宋兄所说,元秋活不过十六岁?”

书房中,玄清子来来回回地走着,神色急切,望着站在窗边的男人。

“若真如此,那便是命中注定。”

玄清子一惊:“师兄,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元秋去死吗!”

男人转过身来,面容苍白,生的十分英俊,唯独一头乌发泰半转为雪白,用木簪挽起,看着有些诡异。

“她的生死,不是单凭你我便能断定的。”男人说道,“她若是能活,活个千秋万载又有何妨?但她命数已定,只能活到十六,你我又能如何?”

玄清子一时哑然。男人负手而立,垂眸淡漠道:“天衢师承易道,是不会看错的。对么,师弟?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来问我,不过是不敢去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