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近午时分, 嘉荫堂中君臣犹在议事。

沉浮正襟危坐,神色肃然:“昨日姜云沧发难是为了维护父母和胞妹声誉,虽行为有失, 但情有可原, 臣以为,不可按失仪惩处。”

“此言差矣, 有陛下在, 必能还他一个公道,何须他逞凶拔刀?”李国臣看了眼他肩头的伤,“沈相宽宏大量可以不计较,但法度便是法度,寻常百姓当街斗殴也要交由里中惩处, 更何况是堂堂宣武将军, 当着陛下的面伤人见血?”

“法理不外人情, ”沉浮淡淡说道, “若至亲之人被当面诋毁而无动于衷,我反而要怀疑姜云沧是否有赤子之心, 是否能担得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李国臣讶然, 捋着胡子点了点头:“沈相这话,真真让我大开眼界, 原来御前动刀动枪的还能算成是赤子之心?”

谢洹咳了一声:“朕已经当面申斥过姜云沧,他已知错,这事两家都有不是,况且又涉及私隐,闹大了也不合适。”

他暗自惊讶沉浮的态度, 慢说沉浮与姜云沧一直不和, 便是没有不和, 以沉浮以往在公事上那种绝不容情的态度,能够如此袒护姜云沧,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姜云沧的确莽撞了些,沈相,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惩处?”

“罚俸半年,以示惩戒。”沉浮道。

“可行,”谢洹很快说道,“就这么办吧。”

李国臣手指拈着胡子,几乎要把那几根黄胡子拈断,罚俸半年,姜家是缺那点银子的人家吗?可真是惠而不费。然而眼见谢洹和沉浮都要保他,也只得干笑一声:“姜云沧失仪之罪还好说,更大的罪责在于未奉诏擅自返京,陛下,要是这次不严惩姜云沧,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还如何约束将帅,严明军纪?”

谢洹道:“姜云沧返京当天,姜侯已具表上奏,只不过姜云沧来得快,驿路走得慢,所以是在他返京后两天收到的奏表。”

说来说去,竟是一丁点儿责任也没有吗?李国臣不死心:“按照惯例,是该先奏表,陛下允准之后才能返京,姜云沧未得诏令便走,姜侯肯放他走,都属失职,况且姜云沧滞留京中迟迟不归,如今边防空虚无人,万一有什么闪失,这责任谁担得起?”

谢洹沉吟着没有说话。他的顾虑也在于此,眼下的西州,没有姜云沧不行,若是他再不肯回去,他也要急了。

李国臣瞥了眼沉浮:“沈相以为呢?”

沉浮依旧端坐,波澜不兴:“此事兵部正在查察,未出结果之前,揣测无益。”

“一查几个月,就怕西州的边情等不得,”李国臣转向谢洹,“以臣之见,不如另外挑选合适的将帅赶往西州,先补上那边的缺漏,若姜云沧查实了无罪最好,若是有罪,也不至于边防无人,给坨坨可趁之机。”

沉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谢洹点头道:“这倒是个主意,让兵部那边先报几个人选吧。”

“以臣之见,显武将军程兼之,武略将军顾炎,武节将军胡承付,这些都是上过沙场的老将,又且忠心耿耿,堪负重任,”李国臣很快报了几个名字,“倒是可以从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说的这些人有些谢洹并不熟悉,不免多问几句,又商议了一会儿,看看时辰不早,李国臣起身告退,沉浮便也告退,出得门时,李国臣问道:“方才沈相一直不曾说话,是觉得那几个不合适么?”

沉浮看他一眼。昨日众多言官一齐发难弹劾姜云沧,今日调查刚刚开始时便催着定罪,又这么快提出了接替之人,沉浮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怪异:“我须得先查过这几人履历。”

“沈相还是这么滴水不漏,”李国臣拈着胡子,“老夫痴长几岁,可说是看着这几人一刀一枪拼到这个位置的,对他们几个还算熟悉,不过,还是等兵部报上人选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