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可遇不可求

“今天的饺子好像淡了点。”

菁菁来过好几回,她已习惯并且爱上了这味道,不觉得腥,只嫌味淡——她的寄望令它变得芳香可口。

她对“青春美丽”,如同世上所有女人一样,都贪,多一点,更多一点。即使发觉日渐进展,起了作用,当她吃好后,在洗手间用牙线清理牙缝,还是不满足:

“这样下去还是不行!”

媚姨在弄水果甜点,把西瓜红蜜瓜白蜜瓜,用圆形小壳舀出一个个小球,一边用牙签偷偷挑一两个,放进嘴里。她不会刻薄自己。边吃边问:

“什么?”

“你看,手指按在脸上那个白印,并没马上弹回来,你看,还是差一点点……”

“比你初来时,好多了,你没发觉——”

菁菁把媚姨的话止住了,有点不耐烦,有点心焦不安:

“你提过的‘极品’呢?”

媚姨打响了饺子店的名堂,为名人阔太服务,她忘却前尘,改善生活,她发达了,也得到名牌衣物和限量手袋作礼物。客人都满意,笑眯眯地走。可眼前这位李艾菁菁女士,为势所逼,欲望无穷,愿付出高昂代价寻求灵药。“极品”?

“要等时机,天时地利人和呀。”她道,“不是有钱就能吃到,好货可遇不可求呐。”

不过她也笼络着:

“你放心吧,我再张罗一下。”

菁菁起来,扔下一句:

“钱不是问题。”

“李太,我还没给你唱歌呢——”

“下回吧。”她已无心听什么余兴歌曲了。

媚姨送客人出门。

这个时候,来了一双母女,与菁菁擦肩而过,都是陌路相逢,谁知有什么关系?

母亲约四十多,领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匆匆赶至。在盛暑,女孩仍外穿一件羊毛背心,热得冒汗,可她的羊毛背心,像掩盖一个秘密。

“媚姨!”

母亲唤她:“是金嫂介绍我来找你的。”

贵妇狗吠了两声——不知因是稀客,还是她俩的寒伧。狗眼看人低,贵妇狗更加势利。

“BB,不要吵,回房玩去。”

小琪与母亲坐定,与媚姨相对。此时才看清,她穿得密实、臃肿的端倪。

媚姨一瞅:

“见肚啦。”

目光往下一溜:

“脚也水肿了。”

再一摸:

“怕有五个月了吧?”

媚姨对心焦如焚的琪母说:

“我不敢做。一百天以内还可以人流、刮宫。五个月,都扎根落户了,不能硬来,有骨头,会刺穿子宫大量出血的。不做了,太危险了。”

“求求你媚姨,小琪才十五岁,怎办?”

“我都上岸了,不干这个了。香港不比内地,犯法的。”

“难道由他下地吗?自己还没成人,怎做妈妈?求求你——”

“我介绍你到深圳找黑市吧。”

“你不就是黑市——”

“我不是黑市!”媚姨没来由的,有点动气。

稚嫩的小琪,双手紧捏着校服裙,不发一言,任由两个大人处理她的胎儿。

“你问过她是谁经手吗?”

“我是她妈,生得她出来,怕什么告诉我——可我又骂又打,怀疑是十楼的金毛华,金城的外卖仔,还有她的同学,就是把老师门牙都打掉的那个‘板仔强’,通通不对,有个已经入了感化院半年啦……”

情急一堆废话。媚姨向小琪道:

“出事了,总得让大人帮你。”

她温柔地:

“告诉你妈吧?”

琪母气在心头,恨她沉默。究竟谁是“元凶”?再盘诘下去,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难道——是那个衰佬?”

母亲有点歇斯底里,在小琪耳边喊道:

“是不是?是不是?”

声音开始变调:

“过年那会儿我到将军澳替工倒垃圾,他搞你吗?那个衰人,又失业,又没钱叫鸡,是他搞你吗?你肚里头是他的孽种吗?小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