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柳春眠水子地藏 • 吃眼睛的女人(第3/12页)

我收好,没关系。目送他离去——我恨自己不破格。但纪伊国屋有纪律。而我只好由他离去。我亦太冷淡。

一直忙至八时五十分。

柜台前仍有人龙。匆匆结算。最后一位,递上三本。

我欲照射价目条码,见这三本,分别是:

《艳色浮世绘幕末篇》

《浮世绘之魅惑》

《春意图册》

他问:

“哪一本比较好看?请由纪子小姐指教。我不大晓得。”

又是这顽皮的今井勇行。

他大概徜徉良久,又窥看我名牌。我不答。脸发烧。

他手指打圈,随便挑了一本。皆是男女秘戏,且无遮掩涂黑。我板着脸:

“谢谢,四千一百二十圆。”

他强调:

“为了在六号柜台付款,才买‘艺术书’!”

岩本正博过来护我。问是何事?

他只好道:

“再见。”

“喂,”我喊住,“不要勉强自己买贵价的画册。”

“知道!”他道,“明白!”

及后三天,无影无踪。

太听话。不买书,人也不来。

正博关心我:

“由纪子,你功课忙吗?看来很累。”

又送我一个苹果。我没有吃,搁在背包。它上面有阳光照晒不到的“福”字影。

又过二天,又过五天……

某夜,书店九时闭店,我们收拾一切,九时半下班。在一出口,见今井勇行。

他忙问:

“星期三书店不营业吗?昨晚我来见关上门。”

“是。每月第三个星期三是定休日。”

“好,”他点头,“我可与同事对调,选星期三定休,跟你配合。”

“为什么?”

“请当我女友,同我交往,好吗?”他不容我考虑,“拜托你了由纪子小姐?”

这个出口,正在“地藏横丁”。供北向地藏尊。我们路过,有人拍手祷告。

高悬并列的纸灯笼,发出红光。

我们由尽处往前走。此是大阪最短的一条横丁。

回想起来,真是天意茫茫。

冥冥中皆有注定,不可逃避。

勇行领我到他同住室友屋良克也工作处,是元禄迴寿司店。勇行喜不自胜,目的是把我介绍给他朋友知悉。很骄傲:

“这是你们提过的,在纪伊国屋的早川由纪子。她是我女友。”

屋良克也有羡慕神情。我亦很骄傲。

勇行无特殊口味,能吃,连尽十五皿。我要了心爱的云丹,及贝割大根,即大根尚未成长,把苗摘下。微辛。

离开阪急东通商店街,到“大东洋”弹子房玩了一阵,又逛了一阵。最后在电车站依依分手。不用他送。我需要时间在回程中想一想。

在十二时半,回家以后,即接到他的问候电话。又谈了约一小时。幸好妈妈已酣睡。

我知我遭殃!

深秋一个星期四。我自课室外望,天上起了鳞云。又似鲭鱼背上斑点。我正做着翻译。

四时下课,没到上班时间。勇行来电,他生病看医生。

我想陪他看医生。他力拒无效。

坐电车去。他住十三——这不是他父母家,因父母各自有另一家庭。

十三似远,距我处隔了淀川,彼此在两岸。其实又近,坐电车去,过河便是。

在医务所,才知勇行不勇,极怕注射。老在哀求:

“医生,可否不注射?你可加重药,或给我苦药。”

“不,重感冒还是一针准见效。”

“真的不愿……”

不肯就范。

医生训斥:

“你做食店,卫生重要,必须痊愈才可上班。”

又望向我:

“在女朋友面前要坚强。”

“好!”今井勇行无奈点头。带恐惧:“不要太用力!”

我紧握他的手。送上战场:“不要临阵退缩呀!”他出来时揉着屁股。凄凉万状。

他说:

“我不怕苦,不怕痛,只怕注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