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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不到一分钟就听到了敲门声。

紫夫人的侍女千代站在门口,她是个日本女孩,和汉尼拔年纪相当,留着齐耳的短发。她打量了汉尼拔片刻,之后就像瞪着眼睛的鹰一般倏地眨了下眼。

“紫夫人向你问好,欢迎你到这里来。”她说。“请跟我来……”千代恭敬而严肃,她把汉尼拔带到浴室。浴室设在庄园的一间外屋里,之前是榨葡萄的地方。

为了取悦妻子,莱克特伯爵把葡萄榨汁器改造成了一个日式浴缸。这会儿,榨汁缸里盛满了水。给水加热的仪器构造相当复杂,是用一个铜质的干邑蒸馏器做成的。浴室里弥漫着烧木柴的味道,还有迷迭香的气味。浴缸周围放着一些银烛台,它们在战争期间一直埋在花园里。千代没有点蜡烛,她觉得汉尼拔在家里的地位尚未明晰,用电灯就可以了。

千代递给汉尼拔几块毛巾和一件浴袍,之后用手指向角落里的淋浴。“先到那儿洗,好好洗干净再进浴缸。”她说。“洗完以后厨师会给你做个煎蛋,吃完以后你就得休息。”她挤出一个聊作微笑的怪表情,往浴缸的水里扔了只柑橘,便走出浴室等着接汉尼拔的衣服。汉尼拔把衣服递出门去,千代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挂在另一只手中的竿子上,然后就走开了。

傍晚的时候,汉尼拔突然醒了,就像在孤儿院时一样。他四下环顾,直到搞清楚自己在哪里。他躺在床上,能感觉到这里的整洁。悠长的法国黄昏将最后一丝光透过窗子洒进房间。汉尼拔将身旁椅子上的棉和服穿上,走了出去。走廊的石地板微凉,踏上去十分舒服,石台阶和莱克特城堡里的一样,已经被踩凹。在外面紫色的天空下,他听见了厨房里传出的声音。厨师在准备晚餐。

那条马士提夫犬看到汉尼拔后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将尾巴在地上弹了两下。浴室传来日本古筝的声音。汉尼拔循着声音走过去。蒙尘的窗户上映着浴室的烛光,他朝里面望去。千代坐在浴缸旁边,弹拨着一把修长而雅致的日本古筝,这次她点起了蜡烛。热水器传出汩汩的水声,下面的火劈啪作响,朝上迸着火星。紫夫人已经在沐浴。汉尼拔想起那个常有天鹅游弋的河塘,浴缸里的紫夫人就像河塘水面上漂着的睡莲一样美丽,她没有唱歌。汉尼拔如天鹅般安静地看着,像展开翅膀一样张开了双臂。

汉尼拔后退几步离开那扇窗子,在暮色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阵奇怪的困倦袭来,他又爬上了床。

主卧室壁炉里的煤块还十分充足,火光一直照到天花板上。莱克特伯爵在半明半暗中醒来,他感觉到了紫夫人的抚摸,还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在想你,就和你关在监狱里时一样,”她说,“我想起了先人Ono no Komachi(小野小町)一千年前作的一首诗。”

“嗯。”

“她是个富有激情的人。”

“我想知道她写了些什么。”

“诗是这样写的:Hito ni awan tsuki no naki yo wa/ omoiokite/ mune hashiribini/ kokoro yaki ori. 你听得出它的旋律吗?”

作为一个西方人,罗伯特·莱克特无法听懂其中的旋律,但是知道旋律都体现在哪些地方。他兴致很高:“哎呀,我听出来了!快告诉我它是什么意思。”

“我寻他不见/在这月黑之夜/孤枕难眠,焦灼,渴盼/胸口烈火灼烧,内心如付火焰。”

“天哪,真是示巴女王[1]啊!”

她怕伯爵想不明白,所以尽量解释得清楚一些。

庄园的大厅里,高大的落地钟发出当当的报时声,夜已经深了,轻柔的钟声在石走廊里回响。那条母马士提夫犬在狗窝里狂吠了十三声,就像是对钟声作出的回应。汉尼拔在自己整洁的床上睡熟了,他翻了个身,开始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