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柳(第2/2页)

我们两个聊起来。我喜欢她无所谓的态度和说话方式。“我们想看看不同的风景。”我说。说完之后,我们没有在彼此问过要去哪和从哪来这样的问题,因为我们都知道,另一个人来自某个龌龊的地方。

我们必须在内布拉斯加州的科尼停留一段时间。其间,那个女孩在我的头上倒了一瓶浅红色的染发水,我也倒了一瓶在她的头上。因为停留的时间不够长,所以,和盒子上展示的红色不一样,我的头发变成了带着红的褐色。女孩掏出一条破洞的牛仔裤和一件绒衣,“来,”她说着把一堆衣服塞进我已经满满当当的手里,“换换。”

我把婴儿递给她。她的双手都有刺青,两只手掌上分别刺着半只蝴蝶,合在一起拼出完整的一只。“北美黑条黄凤蝶。”我问的时候她是这样回答的。在厕所——墙上写着:贝尼爱简和丽塔是同性恋——我脱掉了马修给我的裤子和套头衫。我没有脱内衣,就是沾着约瑟夫血迹的那件。这个,我不敢让她看见。我穿上女孩的衣服:牛仔裤、绒衣和一件军绿色的帽衫,还有一双系着磨损了的棕色鞋带的皮靴。我出来的时候,她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拿着一个安全别针。

“这是干什么?”我问,我看见她从耳朵上摘耳环:一对天使的翅膀,一个十字架,一个红嘴唇。

“就疼一下。”她说。我抱住婴儿的时候,她把别针扎进我的耳朵,然后把耳环插在我肿胀的耳垂里。我疼得叫出声来,吓到了婴儿,露比也跟着尖叫起来。

我们把空染发剂的瓶子扔进垃圾桶,然后女孩把我拉过去,给我画上眼线。除了妈妈经常在我的脸蛋上抹一点儿淡淡的腮红之外,我以前从来没有化过妆。我在污浊的镜子里看自己:头发、耳环、神秘的眼线。

回看我的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你叫什么?”她问,把眼线笔插进我兜里,曾经在她绿外衣的口袋里。然后她开始给我剪头。我没有反抗。我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她随意地剪掉几绺头发。“你知道,”她说,顺手把湿头发扔在厕所的瓷砖地上,“我曾经想做美容师。”

我看着自己的样子,心想幸亏她没做。我的头发奇形怪状:一边比另一边长,又窄又长的刘海儿挡住了我的眼睛。

“我妈妈是美发师。”我说,然后我琢磨着妈妈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她会失望吗,还是她会理解我的迫不得已?我在好好照顾莉莉,像我承诺她的那样。“我叫克莱尔。”

“克莱尔?”她问。我点点头。“克莱尔什么?”

她把自己的红头发染成了暗淡的金黄色。她也给自己剪了头,在肮脏的地面上,我们的头发混在一起。

“克莱尔·达洛维。”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垃圾桶:剪刀、安全别针、从地上收起的碎头发。她拉开自己的包,把里面的东西也倒进垃圾桶:一本破杂志、一张身份证、半袋彩虹糖和一个电话。可是,她突然改变主意,把手伸进黑色的垃圾袋,拣出了那半袋彩虹糖。其余的她都没要。

女孩站在厕所里,手掩着门。有人在外面敲门,砰砰地捶门。“等着。”她吼道。然后对我说:“我叫杨柳,杨柳·格里尔。”我知道她离开厕所之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们车上见。”她骗我说。我托了托往下滑的婴儿,看着改造我的人独自走出泛黄的木门,走进加油站,走入一队等得不耐烦的女人中间。

我回到车上的时候没有看见她。


19圣路易斯,这里是两百年前美国西部大开发时东部人口向西进发的起点。

20红宝石的英文是Ruby,与露比的英文Luby发音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