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柳(第2/3页)

我和马修都不知道约瑟夫那天不舒服。我们不知道当我们跳上蓝色的公交车路过伍德曼大楼的时候,正在社区大学讲课的约瑟夫会突然感觉头疼;我们拉过椅子坐在电脑前的时候,他正计划取消下午的课回家休息。我们把钱投进售货机买薯片的时候没办法知道他正在收拾东西,背上黑书包准备出门;还有后来,我们坐在工程书通道看书亲吻的时候,约瑟夫却钻进他的车里,开车回家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冷风把我们推进去。马修侃侃而谈地说着他妈妈米利亚姆,说如果他像她一样成为植物人,他宁愿有人朝他开一枪,让他从痛苦中解脱。

我震惊了,只顾张大嘴巴看着他,没发现约瑟夫坐在灯芯绒的躺椅边上,用他的一双鹰眼恶狠狠地盯着我们。他一动不动,像尊雕像。马修僵在门口,我莫名其妙地也停下来,转头看见了约瑟夫,他双手紧握灯柱,大灯罩被甩到地板上,落在他黑色的大靴子旁边。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简直无法理解。约瑟夫异常冷静地问我们去哪了。

“散步。”马修说。约瑟夫什么也没说,他把灯线一圈一圈地绕在手上,还轻轻地扯了扯试试松紧。

然后约瑟夫问我的衣服是哪来的。以前为了不让约瑟夫看见,马修每次都把衣服带走。

约瑟夫和马修对视了很久。约瑟夫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他上班的时候,马修常在这个家里进进出出。

约瑟夫让我说,说我们出去散步了,因为撒谎的嘴和邪恶的想法一样是上帝所憎恶的。他让我大声地说出来。他想让那些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我说了。

他转向他的儿子,说道:“我是怎么教你的,马修?坏朋友会毁掉良好的品行。难道我不是一直这么教育你的吗?”

接下来,就这样发生了:约瑟夫冲出来,用灯柱反复地打马修同一侧的头。他大声地吼叫着那些妈妈只在嘴里小声嘀咕过的词。

我拼命拦着约瑟夫,让他住手,他把我推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过了一分钟我才缓过神来,重新站起来,但是在我明白过来之前,约瑟夫又把我推倒在地。这一次,鲜血从我的鼻子里流出来,红色的,黏稠的,源源不断地流着。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灯柱砸在坚硬的骨头上,发出声响。

一条深红色的血柱喷向空中,溅在麦片色的墙面上。

每次喘息间我都听见“畜生”“混蛋”“蠢货”一类的词。

手边的东西都变成了武器:电话、花瓶、电视遥控器。玻璃碎了。还有哭声以及更多的血。

我蜷缩在地上,感觉地板像地震一样在颤抖。

后来,艾萨克也加入了,他从学校或者是打工的地方回来,和约瑟夫一起打马修。那么用力,我真不知道他能不能站得住。我嘶喊着:“住手!放开他!”可是没人理我。马修摸到一个烛台,成功地用它抵住了艾萨克的头,他瞬间就不动了。

艾萨克失去平衡,打了一个趔趄,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

马修接着举起烛台, 约瑟夫使劲夺了过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十秒?三十分钟?好像一辈子,我确定有那么长。

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就是你说的正当防卫?” 露易丝·弗洛雷斯问,“你是这个意思吗?”她挽起起球的羊毛衫的袖子,拿出一张纸扇风。她流汗了。外面肯定很暖和,已经从春天进入夏天了。她的鼻子上挂着汗珠,葡萄干似的皮肤褶皱里存着汗水。我看见阳光从孤零零的窗户里照进来,给这个阴郁的房间在黑暗中注入一线光明。

“是的,弗洛雷斯夫人,”我说,“当然是。”

我闭上眼睛看到的还是马修,血流顺着他深棕色的头发淌到他的脸上。那天在客厅里,他和约瑟夫、艾瑞克打成一片的时候看起来老了十岁。我恨自己不能阻止他们,更糟糕的是,我体会到了马修的心情:无能和无力。他瞪着我身后的地方,我知道他最深的感受是耻辱。我恨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