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柳(第3/3页)

我们路过一个巨大的停车场,里面有的车辆支离破碎。我问马修这些车是怎么回事,他说这是废弃汽车场。我又问他用没有轱辘和门的车能干什么?

“用他们的零件。”他说。留给我自己想没有好的车轮和车门的车能做什么?我不自觉地开始寻找爸爸妈妈的蓝鸟:翻了个儿的车、撞烂的机器盖、破碎的前灯、耷拉在门边的镜子、悬在半空被挤扁的保险杠和挡泥板。当然这是我的想象。自从看了那张报纸的头版“I-80公路交通事故导致两人死亡”之后那些年,这幅画面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没有提爸爸和妈妈的名字,称他们为“伤亡人员”,那时我还看不懂这个词。

“我们去哪儿?”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询问。

他的嘴边挂着微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天马修带你去哪儿了?” 露易丝·弗洛雷斯问。我想起马修生活的那所房子,还有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年。那些年约瑟夫一直把我关在那所房子里,我不知道马修怎么看,他只是一个小孩,约瑟夫又是他爸爸,也许他根本没在意,根本没感觉到一丁点的奇怪。毕竟,那时和约瑟夫还有米利亚姆一起生活在那所房子里是件正常的事。只有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才意识到我被囚禁了,那是个错误。我猜也许马修和我一样。当马修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米利亚姆进进出出,也从来没见过我离开。

而且,约瑟夫说没人会相信我,没有一个人。这是他诅咒我的话。那时我还是个小孩,一个没人——任何人——除了他和米利亚姆会要的小孩。

“他带你去哪儿了?”弗洛雷斯夫人又问了一遍。我说:“动物园。”

“动物园?”她问,好像她有无数多的其他选择。

我回答:“是的,夫人。”脸上挂着花儿一样的笑容,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再没有人带我去过什么地方。

动物园。以前,我曾经去过林肯的一个小动物园,但是我们没去过奥马哈。那天我们看见了羚羊、美洲豹、大猩猩和犀牛。我们坐火车进入一个看起来像沙漠的大圆顶屋子。在动物园里,马修把每一分钱都花在了我身上,还给我买了爆米花!

尽管我还是有一点儿害怕人群,但是我分分秒秒地陶醉其中。很多很多人,那时我从不知道有那么多人。我所知道的人的总和就是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人,他们分为三类:好人、坏人和其他人。不是因为我多年没有走出奥马哈,而是因为我接触的人不多,除了随时可见的约瑟夫、米利亚姆、艾萨克和马修之外,就是每隔六个月左右见一次的安布尔·阿德勒夫人。我注视着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我一遍遍地猜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也许,他们是其他人。

马修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没有放开。和马修在一起,我觉得安全,虽然我知道迟早得回家,回到约瑟夫和米利亚姆的家里,但是好像马修能保护我似的。事实上,不是迟早,而是很快,马修说我们不能冒险,必须在约瑟夫回家前到家,不能让他觉察到我们出去了。

马修说,否则约瑟夫会发怒,以致彻底地疯狂。

当天晚上我梦见了羚羊。一群在非洲大草原上奔驰的羚羊。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就像我盼望自己能做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