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第2/2页)

我计划喂到她一岁的时候终止。

但是我生病了,我把自己的健康放在了首位,计划改变了。我当机立断地停止了母乳喂养,强迫佐伊食用她不喜欢的配方奶粉。我身体中的一部分似乎感到她,我的孩子,因为这个突然的改变而厌恶我,她怨恨我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把一个硅胶奶嘴塞进了她的嘴里。她会尖叫,拒绝接受这个外来的东西,拒绝喝外来的奶水。最终,她及时地接受了改变,当然也是经过了反复试验。我们尝试了六种不同的奶瓶和奶嘴,六个不同牌子的配方奶粉,她才不拒绝,不反胃地适应下来。

但是杨柳——我从婴儿在我的上衣褶里乱蹭的动作上已经完全明白——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喂奶。

为什么婴儿在我的法兰绒睡衣上寻找乳头?她没有办法通过透明的塑料纽扣抵达我的胸部,急躁在她幼小的身躯里膨胀。

我没有时间仔细考虑,也没来得及想象合乎情理的环境,比如是因为我丰满的胸部,或者是因为喂的奶不够。因为她来了,杨柳站在我面前。她的长发糊在脸上,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她愤怒和怀疑的眼神像天上的流星一样砸在我身上。面对这样的眼神,我突然开始怀疑这个女孩到底有多善良,多值得信任。

我再一次想起沾血的内衣。

她说:“你抱走了孩子,你从我的房间抱走了露比。”

我平静地回答:“对,是我。”然后脑子里迅速地编织其他的理由,“她哭了,”我撒了谎。这是最容易的一件事,张嘴就来,天生就会。“我不想你被她吵醒。反正我也起来了。正准备做咖啡。我听见她哭。”

“她饿了,”杨柳温和地对我说,她注视着我,而我注视着在我的胸前乱抓的婴儿。

“对,”我说,“我刚要去给她冲一瓶奶粉,”但是杨柳以一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执着说:“我去。”她转头看了一眼咖啡机,昨天的还剩在那里,已经冷却凝结。

“你还没做咖啡。”她说。我对自己说她正好搭把手,做她该做的。她从我腿上笨拙地抱走婴儿的时候,我又对自己说她并没有话中带刺。我一下子感觉被人拿走了什么,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也许,杨柳并不是她曾经让我相信的那样天真无邪。

她带着婴儿在厨房里调奶。婴儿被她生硬地搂在一侧,愤怒地挣扎,眼睛里闪着泪花。婴儿看见我,从杨柳怀里伸出胳膊找我——我确信无疑——我还坐在摇椅里,不能动弹,也不能做咖啡,因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只盼着婴儿重回我的怀抱。我血压升高,汗水顺着胳膊留下来,沾在睡衣上。我突然感觉不能呼吸,不能为肺部输送足够的氧气了。

婴儿看着我,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其他的东西都在晃。她的脚丫踢打杨柳,她的小手疯狂地撕扯杨柳棕黑色的头发。她满脸通红,开始对杨柳的迟缓大喊大叫。杨柳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陋习,做起事来总是笨手笨脚的。她碰倒了奶瓶,奶瓶掉到地上,白色的奶粉撒出来,卡在地板缝里。我可以帮忙。我可以,但是我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像雕像一样,我的身体被粘在摇椅里,而我的眼睛还拴在婴儿身上。

走廊里有一扇门开了,佐伊走出来,半梦半醒,带着怒火。这个孩子曾经贴在我的胸前,她需要我,只需要我。现在,她不想和我有任何关联。

“没人睡觉吗?”她走过来的时候愤怒地问,既没看杨柳也没看我。

我费力地挤出一句“早上好。”说得有气无力。佐伊东倒西歪地晃过来,赤褐色的头发乱蓬蓬的,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她什么也没说地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MTV,青春期前的孩子等同于咖啡因。

“你也早上好,”我嘟囔着,嘲讽地对自己说。我的眼睛盯着婴儿,充满渴望和对下一个机会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