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柳

“米利亚姆的健康状况怎么样?她有精神分裂症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

煤渣砖砌起的墙面上唯一的一扇窗却高高在上,还装着护栏。透过它看见天空正在变换色彩:红色和橘色转瞬间替代了蓝色。墙角的哨兵打了一个哈欠,一个大大的、深长的、夸张的哈欠。露易丝·弗洛雷斯犀利地瞪着他问:“我们让你烦了?”他马上站好:抬头,挺胸,展肩,收腹……

“不是的,夫人。”他回答。瘦骨嶙峋的女人一直盯着他,就连我都感到脸红。

米利亚姆有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是什么,我相信这绝对是约瑟夫造成的。

“你说米利亚姆有时候吃药?”弗洛雷斯夫人问。我点头,对。“什么药?”

“小白片,”我说,“有时候也吃其他的。”我说药片让米利亚姆看起来好很多,她自己也感觉好得多,而且可以下床待一会儿,但是如果吃多了,她还是得躺在床上。

米利亚姆总感觉累。吃不吃药都累。

“约瑟夫带她看过医生吗?”

“没有,夫人,米利亚姆不去。”

“她不出门?”

“不出,夫人。从来不出。”

“她为什么不持续吃药?”

“约瑟夫说如果上帝想让她好,他会治愈她的。”

“但是,有时候约瑟夫给她吃药?”

“是的,夫人,安布尔·阿德勒夫人来的时候。”

“那个社工?”

“是的,夫人。”

“如果约瑟夫不带她看医生,他的药是从哪来的?”

“药箱里。在浴室。”

“好吧,克莱尔,药是怎么进到药箱里的?如果没有医生?这种药需要处方、药方。”

我说我不知道。约瑟夫让我去取,小塑料袋——她打断我:“小塑料袋?”我回答是的,然后她在笔记本上,挨着“犹太教狂热信徒”匆匆写着什么,我倒着看那几个字有半个小时了,可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倒出几片药,强迫米利亚姆吃。有时候,他掰开她的嘴,我把药片塞进去,然后我们一直等到她吞下去为止——米利亚姆不喜欢药片。

不过,每年有一两次,约瑟夫会让她自己吃药,然后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洗澡。我们打开所有的窗户,我的工作是在安布尔·阿德勒夫人开着她的破车、提着超大的耐克包到来之前,把米利亚姆可怕的气味赶出屋子。约瑟夫会拿出他的工具箱,对房子修修补补,或者在房子周围层出不穷的污迹上刷刷漆。只有当安布尔·阿德勒夫人要来拜访的时候,他才会换掉坏掉的门把手,给吱吱作响的合页上油。

约瑟夫总给我新衣服,和他扔在我房间的白色大号垃圾袋里装的衣服完全不同,它们又小又旧,好像是清洁日跟在别人车后面捡回来的。他曾经给我买过一双上等皮鞋,可太大了,他说无论如何要穿上它给阿德勒夫人看。

社工带来了保罗和莉莉·赛格尔的信。她说可以把我的新地址给赛格尔夫妇,但是约瑟夫把妈妈的照片撕成碎片以后,我感激地拒绝了她。只要她来的时候把信带给我就好了。莉莉·赛格尔夸赞我的宝贝妹妹露丝(莉莉),每次提到莉莉,她都这样写,以免我不知道她在说谁。她说露丝(莉莉)每天都在成长,从照片上可以看出来,露丝(莉莉)长得和我们的妈妈越来越像,我们的妈妈是一个美丽、风趣、魅力十足的女人(仿佛多加赞美就可以忘记她去世的事实)。她说露丝(莉莉)正在接受启蒙教育,学习ABC,学习从1数到10,她唱歌像黄林莺一样好听,因为大莉莉说他们在科罗拉多的家的周围全是黄林莺。她还附了几张照片,照片上,可爱的A字形房子背依群山,静卧在森林之中,一只类似可卡的小狗跟在我的莉莉的腿边。是她,我的小莉莉,小卷花的黑发,和妈妈的一样黑,现在长长了,用发卡拢在后面。她穿着一条明黄色的太阳裙,荷叶边,大蝴蝶结,有她的头那么大。她在笑。保罗·赛格尔穿着衬衫,系着条纹领带站在阳台上低头看着小莉莉。我想大莉莉在拍照,因为到处找不到她的身影。就连那只狗都是兴高采烈的。信上说露丝(莉莉)在学芭蕾舞,她特别喜欢在保罗和莉莉面前表演脚尖旋转和脚尖站立,她对自己的樱桃色紧身舞衣和芭蕾舞裙爱不释手。到秋天的时候,露丝(莉莉)就要到镇上的蒙特梭利学校上幼儿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