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讲:古诗十九首·其三(第2/3页)

接下来“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说的是首都里面的社会人情。这个“郁郁”显然不是说树木长得多么茂盛,而是说洛阳城中修了很多建筑物,很繁华;“冠带”是指峨冠博带的有身份的人;“索”的本义是绳子,在这里是用它的引申义,就是“联系”。这两句是说首都很繁华,那些有身份的人有他们自己的圈子,自己的耍法,就好像有自己的俱乐部,自己的会所。这跟现在是一样的,各有各的圈子,那些私家会所,像我们这样的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我们就只有跟那些退休老头老孃儿一起耍。

接下来四句,是说他们两个朋友在洛阳城中到处去逛,看到的城市气象。“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衢者,四通八达的大道也;罗者,排列也;夹巷就是小街道、小巷子;“长衢罗夹巷”,就是长长的大道两旁,密密麻麻地排列了很多小巷子。这种街道布局在我们成都商业街一带还能看到:长顺街两边排列着很多小街小巷,其中包括宽巷子窄巷子,还有支矶石这样的小巷子。这样的街道里面有些什么呢?“王侯多第宅”。“宅”在这里应该读“ce”的入声——那些封了王封了侯的高官显贵,在里面修了很多私宅、公馆。“两宫”是当时洛阳城中心的两处宫殿区,一座“南宫”,一座“北宫”,相距七华里,中间都是繁华的商业区,所以说它们是“遥相望”。“双阙”是指洛阳南门的建筑。从前的首都,南门是一个大的缺口,没有城门的,所以就叫“阙”,“阙”者,缺也。缺口两边各修一座很高的塔楼,就叫“双阙”,也叫“观楼”,取其观察遥望之意(这个“观”要读“guàn”,就像我们青城山里的“常道观”)。因为那个时候的人迷信,南方是属于风水通道,所以南门必须敞开,必须让坐北朝南的皇帝天子看出去是直通通无阻挡的。我们成都现在的城市格局还有这种痕迹:从天府广场往南看,天府大道直通通的要通很远。洛阳南城的这两座“阙”非常高大,非常气派。这些都是这两个朋友的眼中所见。

最后的“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就是表达汉代人的一种人生观了。“极宴”是大吃一顿,吃个痛快;“娱心意”是要使自己心里快活,吃得满意。古人说“唯食可以忘忧”,就是不管你有什么烦恼、忧愁,只要一开始吃美食,就可以把它们忘掉了。诗人一开始不是有忧愁的吗,他觉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嘛,用什么办法把它忘掉呢?开头是找朋友喝酒,然后是驾起车去兜风,又折回来在首都城里头到处逛,大街小巷,王府皇宫,城门高楼,都耍转了,耍饿了就大吃一顿,吃得心满意足,开心得很。这个时候他们开始劝其他的朋友,那些不像他们看得这么开的人,还在“戚戚”,就是不快活;“何所迫”,究竟有啥子东西在逼你们嘛?那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有啥子丢不开呢?啥子光阴如梭、人生易老哦,不要去想那么多,及时行乐嘛。汉代的这些人,就是这样子讲究享受,我们现在还能在汉墓壁画和石刻上,看到这种人生观的痕迹,那上面好多墓主人生前吃啊耍啊这些场面,还有如何驾起车子出游的。汉代的人就是这样想得开,尤其是首都那些富贵的、有地位的人,他们这种注重享乐的人生观,在这首诗里面表达得非常之鲜明。

我们现在的人,已经不像汉代的人那么敏感了。他们还能很早就意识到“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而我们有时候就显得比古人麻木,没有这种生命意识了,一天到黑就拼命去整,突然有一天镜子里头一照,才发现哎呀咋个头发都白了?再过几天人事科就跟你说你该退休了,这个时候才来感伤。你看汉代这些人,他们老早就看开了,就喊你要去耍、要去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