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3页)

当年他也是攻城至此处。

一路拿下迅阳城,拿下那本应最难拿下的凤鸣关,本以为会一路凯歌,打进祁的京城,打进皇宫里去。

祁人如羊,只有满朝吟风弄月的文人,除了一个异类靖安侯,哪还有什么名将。

而那沈家夫妇,也生得与羊一般貌美温顺,他本不曾将这寂寂无闻的人放在眼中。

可凤鸣关是天赐的关。

而那沈家夫妇,便是人力所为的天堑。

沈玉堇死在他的利箭下,他那时挽得开最重的弓,将那不善杀伐、却稳重如山的儒将射杀在弓弩下。

那一夜康宁城遍飘白幡,遍地哀声。

他以为康宁城无主必然虚弱,带人猛攻,却不想吃了更大的苦头。

他那时以为是沈玉堇诈死。

不想接下来镇守康宁城的,都是那沈夫人萧宝意。

萧宝意不如沈玉堇持重,却比沈玉堇更为机敏狡诈,几度起起伏伏、虚虚实实,将辛人牢牢地挡在了门外,直至他退兵,都不知晓那沈家夫妇已死。

他那时以为,沈家夫妇的死便是尽头。

可偏偏又来了一个沈鸢,来了一个卫瓒。

他几度见着那城墙上的小公子,都会想到他见过的祁人。

想到那死在三皇子手中的质子盛愔,他带着林大夫前去时,那案上还有字迹歪歪扭扭的,思乡的诗,染了点点的血迹。

三皇子惊慌喊他:“舅舅,他不肯求饶,我不慎将他杀了。”

路锺说:“他是一国太子,怎么可能向你求饶。”

三皇子愤愤说:“他已到了辛,还算什么太子。”

路锺拿起那诗看了片刻,字迹比之幼童都不如,却那样固执。

半晌说:“罢了,死了便死了,来日归国了也是祸患。”

他年纪大了,可唯独这些过去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忽有副将走进帐子来,低声道:“将军,宫里已下了死命令,只许进,不许退,迅速拿下康宁城。”

“三殿下刚去,这会儿有人正急着拿咱们的错处,咱们不能败。”

路锺闭了闭眼睛,半晌睁眼:“传我的令,将余下的粮食分发,让将士们吃一顿饱饭。”

“这是最后一顿饭,若明日能入得城内,允诸将士劫掠烧杀三日,军规废止。”

次日。

攻城声响如擂鼓,辛人士兵如红了眼的蚂蟥。恨不得要顺着云梯攀爬而上,将这座城啃噬殆尽。

可不知为什么,这城就像是铁桶一般,怎么也拿不下。

时间越久,路锺越是心惊。

他心里头知道,若是康宁城撑过了这一波,便再无可能拿下了。

他不断调整着攻城之阵。

而那城墙上的沈鸢,却也死死盯着他。

他一动,那沈鸢便跟着动。

几番对局斗阵,皆不能胜,反倒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空档。

就在此时,他听得城上有人高呼:“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路锺本不相信,哪知真从康宁城后方来了滚滚烟尘,连带着铺天盖地的马蹄之声,辛人顿时大乱。

叫他自己也心慌意乱。

副将低声问他:“将军,怎么办?他们似乎真有援军!”

路锺还来不及说什么。

便见着那康宁城中头一次倾巢而出。

大量的士兵蜂拥而出,仿佛急不可耐要大杀一气,为首的,正是这些天在辛人心目中犹如鬼神的卫小侯爷。

原本就吃了好多天苦头的辛人士兵,在财与命之间,到底是选择了软弱,竟纷纷避让向后。

士气已溃。

路锺头上已冒出了密密的汗水,眼神近乎恶毒,却死死盯着城墙上,说:“取我的弓来。”

这是一把极重的弓,寻常弓断没有这样远的射程,能射到城楼之上。

他这些年年纪越来越大,已数年不曾拉开,如今将弦再一次一寸一寸拉满,肌肉一寸一寸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