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锦衣卫去江浙查足了薛家的罪证。

之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弹劾薛家的折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压在皇帝案牍前, 数之不尽。

外戚薛家恶行,罄竹难书,尤其是有名的“菊翁失女”之事。

一位养菊花的老翁, 老来得女, 宠若明珠。

薛家旁支一脉, 看中菊翁之女, 抢掳去也就罢了, 还当着女儿的面, 打残了老翁。老翁进京告御状,又拦下他活活打死。其女知情后, 趁某年中秋出行赏灯之时,从高楼纵身跃下。

手里还死死握着状纸。

县里百姓, 自发为父女俩入殓。

参与丧事百姓,却也被抓去关押殴打。

事情甫一传入京城。

朝野上下,无不愤懑, 请求朝廷严处薛家。

干清宫里。

皇帝与阁臣对面而坐。

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想到,皇帝将薛家的底,挖得干干净净, 抖得彻彻底底。

处置薛家是迟早的事。

可此事起因,竟是太后想插手皇帝后宫。

而且起势之大, 超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皇后在帝王心中的分量……大家都得好好再掂量掂量,不能轻易开口。

大臣不说。

他来说。

桓崇郁坐在龙椅上, 手掌压着新、旧奏疏, 脸色冷淡得很:“近来朝中事多, 一件件来。”

这头一件。

他冷声说:“内外有别。后宫之事,与诸爱卿无关。”

再说明白点:“朕无意纳妃,以后不想再看到这种东西。”

他粗暴地扔了几道折子过去。

抬手时,玉扳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

折子落地。

纸页翻飞,在秋风里,露出墨色的馆阁体。

都是朝臣们前段时间,趁风谏言桓崇郁广纳妃嫔的奏疏。

殿内刹那间,静若昏昧深海。

众臣仿佛眼前黯淡无光。

皇帝都摊开来直说了。

眼前情形,谁也不会去触逆鳞。

阁老忖量片刻,带头低下头颅,应道:“是。”

其余诸臣。

也都跟着应了。

可后宫只皇后一人,幼儿又脆弱,养大实在艰难。

到底龙嗣堪忧。

但愿,天佑大业。

群臣心里都盼着,皇后这一胎千万顺利诞下一位健康的皇子。

封妃之事揭过。

第二件,便是薛家之事。

罪证确凿,没得辩驳。

只是……上头还压着个太后,太后又是先帝发妻,与先帝相濡以沫多年,底下的大臣们追随先帝多年,于公于私都张不开口,说一声严惩薛家。

他们也更不知道,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心底所想。

干清宫外,适时响起一声嘶哑的哭嚎:“先帝!您若还活着,睁开眼看看啊……他们都怎么欺负臣妾!”

是太后。

众人竖起耳朵,听太后的哭嚎。

郑喜出去看了一眼,进来跪禀:“皇上,太后脱簪在外面……”

群臣缄默。

桓崇郁眉眼冷漠,淡淡地吩咐道:“‘扶’太后回宫。”

郑喜会意。

不多时,就听到一声哭喊……接着,人就没声儿了。

太后走得很不体面。

不光脱了簪,头发也散了,衣服凌乱。

群臣不忍,亦不敢、不想凝神去细听太后惨叫。

虽是为江山,为社稷清明。

帝王这般待太后,仍是……有违孝道。

大殿内,仍无一个臣子开口说话。

桓崇郁未觉分毫不妥似的。

从容地让他们看一看各出呈上来的,参薛家的奏疏。

比流言里的内容,更触目惊心。

殿内越发的死寂。

桓崇郁目光深静地问:“诸位怎么看。”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太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众人脑海里拂去。

大臣们略对了对眼神。

醒了神。

身为朝廷重臣,社稷为重。

几人先后直抒己见。

桓崇郁一直默然听着,间或闭目,抚一抚手指上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