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歌(第2/10页)

这情形虽然奇怪,可是斯克掳奇越是向它盯着看,就越觉得这还不是它最奇怪的地方。因为,当它那条腰带一会儿在这部分,一会儿在那部分闪烁发光、忽明忽暗的时候,它的形体本身也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有时是一个只有一条臂膊的东西,有时却是只有一条腿;有时有二十条腿,有时有两条腿而没有头,有时是有头而没有身体。那些消失了的肢体都融入了浓黑的夜色里,一点儿轮廓也看不出来。接着,就在这样的奇迹中,它又会重新恢复原状,依旧是一清二楚的。

“阁下,您就是有人事先通知我要光临的那位神灵吗?”斯克掳奇问。

“我就是!”

说话的声音是轻柔而温和的。声音特别低,仿佛不是从他近旁,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是谁,是干什么的?”斯克掳奇追问道。

“我是‘过去圣诞节之灵’。”

“过去很久么?”斯克掳奇注意到它那侏儒般的身材,这样问道。

“不。是你的过去。”

如果有谁来问斯克掳奇,斯克掳奇也许答不出个道理来,但他怀着一种特别的愿望,想看看这幽灵戴上帽子的样子,于是他便请求它把帽子戴上。

“怎么!”这幽灵叫道,“难道你迫不及待地要用你这双世俗的手来把我发出的光明扑灭么?有些人把他们的欲望制成了这顶帽子,逼我把它低低地戴在额角上,一直戴了这许多年,而你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难道这还不够么?”

斯克掳奇毕恭毕敬地否认他有丝毫冒犯它的意思,也想不起自己一生中的任何时候曾经故意硬给它“戴上帽子”[6]过。接着他便大胆地请问它到这儿来有什么贵干。

“为了你的福利!”幽灵说。

斯克掳奇表示十分感激,但是心里不禁想:没有人来打扰,让他安睡一夜,恐怕对于他的福利更有帮助。这幽灵一定是猜到他的心思了,因为它立刻就说道:

“那末,就说为了你的改过自新吧。注意!”

它一边说,一边伸出它那只强壮的手,轻轻地勾住他的胳膊。

“起来!跟我一起走吧!”

斯克掳奇即使恳求它,说气候和时间都不适宜于出去散步;说床上暖和,寒暑表却降到了零下好几度;说他只穿着拖鞋和晨衣,戴着睡帽,身上是单薄的;还说他这时正在伤风——即使这样恳求它,也都是没有用的。那只抓住他的手,虽则轻柔得像一只女人的手,却是无法抗拒的。他站起身来,但是发现那幽灵正向窗口走去,就抓住它的袍子,恳求怜悯。

“我是一个凡人,”斯克掳奇抗议说,“会摔下去的。”

“只要你经得起我用手在那里点一下,”这幽灵说,把手放在他的心口上,“你就会被举起来,比这还要高!”

话刚说完,他们就穿过了墙壁,站在一条宽阔的乡村道路上,两旁都是田野。城市已经完全消失了,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黑暗和迷雾也跟它一起消失,变成了一个晴朗、寒冷的冬天的日子,地上铺满着雪。

“天啊!”斯克掳奇向四周看了看,把双手勾在一起。“我就是在这个地方生长的。我从小就在这儿的!”

那幽灵温和地盯着他。虽然它那手刚才只是轻微而短促地点了他一下,可是这老头子似乎到现在还带着这种感觉。他觉得空气中飘浮着千百种气味,每一种气味都使人联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淡忘的千百种思虑、希望、欢乐和忧愁!

“你的嘴唇在打哆嗦,”那幽灵说。“还有,你脸上的那一点是什么?”

斯克掳奇声音里带点不寻常的哽咽,咕了一声说那是一个粉刺,就恳求这幽灵带领他到他愿去的地方。

“你还记得路径吗?”幽灵问。

“记得路径!”斯克掳奇热情洋溢地叫道,“我蒙住眼睛也能走到那儿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