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有趣的自述(第4/9页)

回到北京,我写了两个农村题材的多幕话剧。一个题名《万年青》,一个题名《今儿选队长》。我给剧院送去过,也给《剧本》月刊投寄过。我得到了鼓励:“有生活气息”,“语言很好”,“有的人物很鲜明”,“有的戏很精彩”,但是,“整个剧本还不成熟”。对于一个初学写作的人来说,这就是很高的奖赏了。它坚定了我走创作之路的决心。但是,怎样才能使整个剧本成熟起来呢?我感到茫然。

在这里,我要感谢戏剧家李之华同志,他看了我的这两个剧本,给我提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并且允许我去旁听他在中央戏剧学院的讲课,使我多少懂得了一些戏剧规律。

我的第三个剧本是《焦裕禄在兰考》。这个剧本送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后来准备恢复戏剧演出,北京人艺组织了戏组,准备排这个戏。我和导演、演员一起到河南兰考体验生活。我满以为这个剧本可以同观众见面了,结果又吹了。

接连三次失败,使我对剧本创作失去了信心。我同剧组的同志一起去体验农民的生活,同时也体验到剧组的生活。我开始明白了一点儿:一个剧本从剧本组通过、导演通过,剧院领导通过,再到上级领导通过,有层层关卡。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本领,怎干得了这个差事!

这样,我退下阵来。

但是,我并没有灰心。既然我的语言还有某些可取之处,笔下的人物还有某些可信之处,并且还能传递出某些生活气息,我为什么非在话剧这棵树上吊死呢?为什么不让我的人物,我的语言出现在小说里?小说不也需要生活气息,需要戏剧性的情节吗?于是,我开始写小说。

当然,这是“文化大革命”后期的事情了。

“文化大革命”中,我是个“逍遥派”。

这并不是因为我一开始就反对“文化大革命”,而只是因为别人或者“停课闹革命”,或者“就地闹革命”,我是教育局的编外人员,没有所在单位,没地儿“闹革命”。

然而,“逍遥”也不那么容易。后来,我们这些由于各种不同原因列入编外的人员,同“旧北京市委”的干部,一起被打发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样,我又来到农村。同上回去农村不同的是:上次是去山西,这次落脚在京郊通县。上次是通过“后门”,请了病假,拿着劳保工资,自筹路费;这次是通过正门,拿着全部工资,路费可以报销。对我来说,有这样优惠的条件去“体验生活”,是不幸中之大幸。

当时,除了每个月放四天假,回城料理家务,对于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放逐的生活,是不能想,也不敢想的。不过,我还算安心,因为它毕竟使我又有机会来到农民身边。我同他们一起插秧、割麦、喂猪,寒冬腊月去挖河;也同他们一起偷懒,一起糊弄上面的各种瞎指挥。再就是同老大妈、二婶子、姑娘们一起盘腿坐炕上纳鞋底,说家常,听他们说东道西,讲古往今来的各种故事。

后来,不知怎么又时来运转,我们这些“接受再教育”的“臭老九”,一夜之间变成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成员,被委以宣传和贯彻毛泽东思想的重任,进驻到各个村去,搞“党的基本路线教育”。当然,这也含有“在阶级斗争的第一线经受锻炼,接受考验”的成分。这场考验的结果是,开拓了我农村生活的视野,给了我极大的活动余地,使我有机会结识了从县、社到左邻右舍各个大队的干部,结识了过去由于避嫌而不敢接触的地、富、反、坏各式人士。

就在“宣传毛泽东思想”之余,我趴在农家小院的炕头上,开始写我那本倒霉的长篇小说《万年青》。如果我能够知道我这部处女作后来会惹出那么多事来,我肯定是不敢动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