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3/40页)

然而,就在去年初夏,我收到祖母从初户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父亲又开始在念叨,希望我回去完成成人参拜的仪式,只要通过这个仪式,大家也就会认同我也是乡木家的成年男性了。信末还附注着一行字,写着祖母本身倒是认为我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参加。

所谓的成人参拜,是指在初户出生的男孩子,在二十岁那年的中元节,必须一个人独自从三山的里宫一路参拜到奥宫的仪式,也就是村子里的成人式。听说以前是在十五岁的时候举行,所以原本应该是类似元服的仪式吧!

然而,我却以要参加大学的暑修为理由没有回家,自然也没有参加仪式。所谓的暑修,其实只不过时刚好在我念的学校里举行了一场专门为想成为图书馆的司书及书补的人所提供的课程,所以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不过包括父亲在内,应该没人知道我是骗人的,所以我也一直不以为意,没想到没多久就传来我不仅在家里没地位,就连在村子里的立场也变得相当不利的传言。这些人的说法是,我如果是真心想要进行成人参拜的话,根本不需要拘泥于中元节这个时间;又说就算当年不行,第二年也可以补办,主要还是在于当事人的意愿云云。

没错,我根本压根儿就瞧不起这个故乡的仪式……不对,是我当时压根儿就没把什么成人参拜放在心里。对于打从出娘胎之后第一次摆脱父亲及兄长们的影响,尽情地享受一个人逍遥自在的生活的我来说,初户的故乡早就已经被我留在了遥远的过去,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天大地大的事,是根本不会想要回去的地方。

当时的东京正值战后的复兴期,刚好又是朝鲜特需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据说韩国的李承晚总统后来还曾经说过:“联合国共计十六个国家的青年都投入了这场战争,用自己的热血来换自由阵营的和平,但是日本的青年们到底贡献了些什么?难道就只有看电影、打小钢珠、被脱衣舞娘迷得神魂颠倒吗?”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而且就我们那个世代来说,根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换句话说,我也只不过是数以万计挥霍自我青春的日本青年之一罢了。

我唯一一点跟其他日本青年比较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我还是会无意识地从自己的故乡、从自己的家、从自己的父亲身边逃开……

正因为如此,当我知道父亲为此大发雷霆的时候,就更不想在那么糟糕的时间点上回去了。虽然也曾经担心过,要是因为这样就被家里切断经济来源该怎么办,不过也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到时候顶多再把裤带勒紧一点就是了。话虽如此,我却连一份像样的打工都没有,万一真的被家里切断经济来源,肯定连学费都有缴不出来,然后被大学踢出来,最后流落街头。还好父亲似乎没打算赶尽杀绝,所以我便在不愁吃穿的情况下顺利地念完了大学,和同年纪的年轻人比起来,我甚至可以算是在一个得天独厚的环境下长大。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年,我已经完全忘了什么仪式的事,所以收到祖母的来信时还吓了一跳。我猜父亲可能是认为我今年春天已经从大学毕业,如今为人师表,是时候可以回去完成成人参拜的仪式了……

换作是平常的我,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祖母在信末的那一句“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参加”的话却反而困住了我。祖母虽说是父亲的母亲,但是祖父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现在儿子才是一家之主,在我们那种乡下地方,“夫死从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光是想象祖母夹在我和父亲之间的窘境,就不免让我为之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