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姐姐的故事(四)(第2/3页)

谢灵玉在那一刻意识到,当家族需要她时,她是众人口中的士族象征,可以用来锦上添花,但她其实从未真正地掌握过自己的命运,魂是柳绵吹欲散,士族女子的一生都在困缚之中,她无力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救不了任何人。

走投无路的谢灵玉来到了邺河,找到了她的祖父。

谢晁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不能够劳心操神,记性也时好时坏,一直在邺河别居静养,他乍一眼看到孙女深夜来访且满脸憔悴绝望,吓了一跳,忙哄了两句,让她慢慢地把事情说清楚。

谢灵玉忽然到访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宅院中的其他人,谢珩以及正好在邺河暂居的表弟桓礼闻讯也来到了谢晁的庭院中,两人都是十二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没有贸然进去。谢珩听出那是他长姊谢灵玉的声音,心中意外。

桓礼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谁啊?深更半夜能够直接闯进来。”

“是我长姊。”

桓礼顿时流露出诧异之色,他倒是知道谢家有一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不过很早就出嫁了,他一直也没见过这位表姐,只听家里人提起过两句,“出什么事了?她怎么忽然来了?”

“不清楚。”

桓礼是个胆大活泼的,一向视礼法为无物,他上前走了两步,站在门口偷听了起来。

屋子中,谢灵玉跪在谢晁的床前,沙哑着声音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么些天的身心煎熬磋磨,她终于撑不住了,抓着谢晁的手臂低声啜泣道:“他没有做,祖父,他真的没有做过,您救救他们吧,晋河王氏世代忠烈,他们绝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谢晁认真地听完了谢灵玉所说的,怔了会儿,忽然支着身体咳嗽起来,谢灵玉见状忙伸手去扶他,“祖父!”

谢晁渐渐缓过来了些,他低头看向满脸泪水的谢灵玉,一把用力将她搂在了怀中,“可怜的孩子。”

“祖父,您身体不好,我本来不该来找您,可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谢灵玉颤抖着手把搭在谢晁腿上的绒毯往上披了些,说着话眼泪又下来了,“您没事吧?”

谢晁已经退仕多年,手上没有实权,如今的朝堂格局和他当年离仕时已经大不相同,这些年来他也从没有过问过盛京的事情。他是当过二十多年太平丞相的人,心如明镜,他明白谢照选择这么做,必然也有自己的道理,太平时期出太平相,乱局却需要更有手段的政客,有时身在局中不得不做身不由己的事情,只是这手段未免太酷烈了些。

滥杀忠良,屠族灭门,这是天理难容的事情,想必将来是要遭到报应的啊。

他思及此又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谢灵玉忙起身环住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祖父。”

谢晁重新躺靠了榻上,好半天才能够喘匀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这个孱弱的老人有一种近似圣人的敏锐通透,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时谢家还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之中,然而在那一刻他却仿佛已经隐隐预见了这个六百年簪缨世家的结局。

所谓的盛极必衰,说的难道又岂是晋河王氏?王朝的混乱与衰败早就已经来到了,所有的势力都将这在不可抵挡的浪潮中被裹挟着分崩离析,而后这片土地将陷入真正的风雨飘摇,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即便是他,也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葬送掉这一切。

他看向床边清瘦得快不成人形的孙女,轻摇了下头,“事已至此,士族们、还有你的父亲,都不可能就此罢手,这已经成为了定局,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即便是我出面求情,也无济于事。”

谢灵玉的一双眼失去了光彩,一动不动良久,终于低声道:“他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他们一家世世代代为梁朝鞠躬尽瘁,祖父,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