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页)

贺陵的眼睛因为眼疾而呈现出淡淡的灰色,但并不浑浊,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李稚——这个他新收的学生。

学生不能同老师对视,这在法理上被视为无礼,李稚本想要低下头去,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没有低下头去,而是与贺陵对视,让对方能够完全看清他,以及他眼中的所映出的一切。

贺陵搁下手里的书。

“去隔壁吧,以后每天辰时都要准时过来。”

“是。”

李稚临退下前,他还是没有忍住,问了贺陵一个问题,“老师,您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贺陵想起那人的嘱托,道:“你认识京州府尹林良隐?”

李稚一听这名字,立刻想起那位曾经力荐他去盛京做官的老府尹,“是林大人写信向您推荐了我?”

贺陵瞧着他,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李稚明白了,拱手道:“学生告退。”

等李稚转身离开后,贺陵在堂前坐了半晌,忽然笑了笑。

这世上才华横溢的少年很多,能有李稚这种机缘的却是少之又少,还希望他不要辜负他们的惜才之心,也盼望将来能有更多这样的年轻人不被埋没,十三州百花齐放,再无门户之见,到时这国子学才真的担当得起“国之学府”的名声,这既是自己的心愿,也是那人请自己来做这国子学祭酒的初衷。

道阻且长啊。

李稚很快适应了在国子学当差的日子,每日上午读贺陵批给他的书,下午去国子学听那些学士们议论政事,晚上回去写策论文章,这一天下来甚至比在府库当差时还要忙。

闲得在家挖池子的杨琼每次见着忙得团团转的李稚,他都觉得仿佛见到一株正在抽长的草木,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这就能长成一棵能背靠乘凉的参天大树了,追求功名利禄太难了,还是指望室友能早日奋斗成自己的靠山吧。杨琼对李稚还是相当看好的,自信地说,他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

国子学有仕宦阁台的传统,这儿的学生全都出身名门望族,老学士大多在三省兼任实职,老师平时会为学生们讲解政论,学生们虽然还未担任官职,但也经常会写策论提出建议,有时国子学还会邀请一些朝中重臣来为学生们讲课,大家坐在一起闲谈论道,气氛很是融洽。

李稚作为贺陵的学生出现,刚一开始受到不小的关注,不过他行事低调,性子又文静,不是那种点眼的存在,渐渐的新鲜感过了,大家也就不再议论了,偶尔有人说两句,大多是没见过的人慕名来问问李稚是谁,也不会多热烈。

贺陵虽然从未说过什么,但从他的安排来看,他应该是真心喜欢这个没什么个性的学生,李稚写好的文章,他当天都会看完,无论忙与不忙,他每天都会同他聊上半个时辰。他从不告诉李稚应该怎么做,他完全无意把学生教成另一个自己,他只是引导李稚自己去看。

对李稚而言,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就像是他曾经看遍群山,他以为自己已经熟悉了山,然而贺陵领着他从另一条路登上去,他这才发觉高山原来是这样的,而更让他震撼的是山外原来还有海,海一望无际,而海的外面还有天,广阔无垠。

这是李稚从未见过的辽阔天地,他第一次相信这是出过圣贤的祖地,在这片大地上,圣贤的思想从未消亡,前有古人,后有来者,薪火代代相承,这就是师传。

十月中旬,天气开始冷下来。

国子学要举办每年一度的金桂宴,为期半个月,摆在清池园桂花林中,杀了十二头梅花鹿作为主赏,宴会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阵仗排的很大,按照惯例,朝中不少大臣都会到场,皇宫以及三省都提前赏赐了一些吃食。

贺陵年纪大了不能喝酒,又加之患有眼疾,夜晚不方便出门,他不打算去凑热闹,但他特意吩咐李稚这两日不用写东西了,和朋友去宴会上逛一逛。年轻人也不能总一天到晚在家埋头写东西,还是要多出门见见新鲜事物,结交些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