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定疆(六)(第2/3页)

郑太后微笑:“哀家安居深宫,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

“请太后下旨,阻一切车马出长安。”

“哀家为什么要下这道旨呢?”

“陛下不在,太后为尊,故妾来求太后。”

郑太后没有说话,天色太暗了,长信宫深得万千枝宫灯也照不透,她着暗色锦衣、戴细润玉簪,一动不动,若不是她还有呼吸,胸口在微微起伏,几乎要与身后大壁上浓墨重彩的乘凤求仙图融为一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朱晏亭缓缓直起了身,静静与她对视。

“太后不会下这个旨意,是吗?”

郑太后静默无言。

已不必再问,朱晏亭躬身再行一礼,转身而去。

“阿亭”郑太后忽然出声,用她很久没听到的小名唤她。

她便止步静听。

“你忘了你从哪里来的吗?章华国就是被皇帝身边进言削藩的小人摧毁的,你又为何一定要站在你舅舅们的对面呢?”

朱晏亭反问:“太后不满的只是陛下身边的谗臣?太后莫非也忘了陛下是你的亲儿子?”

郑太后笑问:“你什么时候对皇帝这么死心塌地了?”

朱晏亭冷冷答:“我只是在做皇后应该做的事。”

“皇后应该做的事……”郑太后久染头风,稍坐片刻便精力不济,用手按着额,指尖玳瑁护甲投下长长一道阴影,使她神色越发晦涩难辨。

“阿亭,你是个聪明人。莫说夫妇之谊、就是母子之情……究竟也算不了什么。”

朱晏亭颔首道:“太后说的不错。然以一己之身享万民之朝贡,衣锦绣而餐金砾,居华堂而践明珠,临难岂能先避?再者说——”她想了想,又对太后展露一笑,道:“奸人作乱若成,我莫非还能当皇后?”

太后不料她如此直白,面色僵了一会儿,又笑:“哀家很羡慕你。”

朱晏亭面露不解之色。

“外人都笑你是个空壳皇后,什么都没有。”郑太后微笑道:“哀家已经什么都有了、儿子登基、荣登极位、家门显赫、兄弟列土。”

她叹了口气:“你可以一样一样拿起来,哀家却要一样一样放下了。”

这句话似猛地撞到了朱晏亭心底软处,竟听得心腹之间一搐。

郑太后抬起头笑道:“哀家一大憾事,是不能寿比终南,睁着眼睛,看到你一样样放下的那天,不甘心啊。”

朱晏亭敛色默立片刻,亦微微一笑:“若有那日,每逢大祭,必告太后。”

朱晏亭走出长信宫,郑太后也没有叫人拦她。

她知道朱晏亭已无路可走。

所以当未央宫羽林郎纠集的动静传到长信宫时,郑太后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大而带翻了眼前的桌案。

“她敢动羽林军,她疯了?!”

郑太后疾步走到宫门前,只见一骑郎,领数十骑,随军靴桀桀之声至殿前。

郑太后大怒,斥责:“你等欲造反不成?”

骑郎恭拜:“末将等奉皇后命前来保护太后。”

郑太后道:“你速速退下!”

骑郎面露难色,后退数步,仍然下拜:“太后殿下,末将等奉军令行事,保护殿下周全。”

郑太后沿着殿前回廊慢慢走到一头,见明黄旌旗猎猎过宫墙,重叠楼阙之间响整齐步伐,双唇抿作一线,面色逐渐凝重。

……

长安城西,天狩门。

负责临渭大祭押运祭品的是九乡亭侯、辅国大将军高子兰。

高子兰正统大军武勋,战功封侯,对李弈这等凭裙带关系成为天子近卫的执金吾不说嗤之以鼻,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此时,高子兰的耐心即将磨到极点。

双方军队也渐渐有些推搡。

高子兰本一直让长史幕僚与缇骑交涉,不屑亲自出马,眼见再不出发就要耽误了临渭大祭的吉时,他终于从队列后方打马出来,走到拦在天狩城门前的李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