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肃杀(三)(第2/3页)

几穿廊幕,重重宫门,烟雾一样缥缈的帘帷后,暴风的中心,场景却格外奇异——

齐凌气喘吁吁的叉着腰看着方被推翻在地上的丹凤朝阳九方鼎,炉灰七零八落洒落在火红氍毹上,他目光从地上抬起,投向坐在梳妆台前的朱晏亭。

朱晏亭坐的八风不动,低着头衣袂静垂,只有手在动作,专心致志的调着胭脂。

齐凌不满道:“阿姊,你也摔两样……”

朱晏亭颔首,用手拨了拨梳妆台上的小香盒,骨碌碌滚下地,瓷片碎了一地。

如此敷衍,显然不能让摔了两个香鼎的皇帝满意。

她便又将妆台边的灯架推倒了。

皇帝还是不满意,他气还没喘平,盯着朱晏亭耳畔缓缓摇动的金环看了好一会儿。

转过头将目光锁向了香几上的葳蕤珊瑚。

齐凌朝珊瑚才走去,朱晏亭就警觉的抬起头来,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

“那个不能摔。”她斜眼一地狼藉,伸指蘸了调得出艳红之色的胭脂抹在胳膊上看颜色:“陛下装样子也装不像,为何认为夫妇之间争吵,一定要摔东西呢?”

齐凌面上难得露出了踟蹰的神色:“朕也没见过母后和父皇争吵,去年听说京兆伊偷偷娶了个外室,被夫人摔打到街口去。想来民间夫妇大多如此?”

朱晏亭依旧低垂着眼,微微一笑:“妾从小也没见过父母争吵。夫妇之间能争吵,大都是感情很好的。”

“阿姊的意思是?”

“陛下宜拂袖而去,然后连月对妾不闻不问。无话可说,方是真怒。”

“这怎么行?……你受得了朕也受不了。”

齐凌说话间,走到朱晏亭身后,忽然将她抱了起来,大袖一拂,妆台上瓶、罐、盒哗啦啦落了一地。

下一刻,她后背抵上了冰凉的镜面。

纤纤十指上还留着胭脂的痕迹,她指尖不得安放,张竖着,开口欲言。

耳畔传来一句:“再者,无话可说,也未必是真怒。”

过了一会儿,她就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寝殿从未如此杂乱过、满地狼藉的烟灰和碎瓷在眼前晃动。

妆台在殿内偏狭一角,灯台被打翻了,光影更黯淡。

皇帝雪白色轻裘衮袍坐了妆台的垫,白狐皮毛蹭上去,不多久雪肤就红了一片。

手中调弄的胭脂,沾上了齐凌的脸颊、颈侧、后背。

那件立秋日穿的白袍,最终狼藉不堪,揉作一团丢在地上,显然不能再用了。

……

许久之后,齐凌靠在床上,单臂作枕,拨弄着床边玉流苏,轻声问:“皇后,朕同意给朱氏指婚,你真一点也不怒?”

朱晏亭向内躺着,未睁目。

良久以后,她轻声道:“太后既然瞒着妾秘密接令月来,一开始就没指着妾会答应,她老人家是想借着联姻、绑牢妾身和郑氏,向您问一句准话:您提拔郑氏,是否是认真的?”

“眼下豫章王与太后走得很近……”

“陛下必须同意,如果陛下不同意指婚,令太后、丞相不安心,于大局无益,换作妾在您的位置上,也会同意这桩婚事。”

大殿里此刻全没有旁人,寝殿格外空旷,她声如珠玉,带□□之后的慵懒倦意,娓娓而道。

齐凌盯着帐顶摇曳流苏,忽而笑了笑:“朕知皇后知我,不知皇后知我至斯。”

朱晏亭没有在意这句话。

她仍然闭着眼睛,安静休息了一会儿,又说:“太后主意很好,一眼看中了妾身无家族傍身,反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朱恪和朱令月。我正担忧于此,却还是被她抢先了。”

“今晚您同意指婚。妾既不怒也不怨,甘愿引颈为陛下局中之子,任由陛下驱驰,但求陛下两件事。”

齐凌听她语气忽然严肃,移过目光,见朱晏亭已经翻过身,面上犹残绯色,额间茹濡微汗,青丝堆若慵云,一双微微斜飞的凤目似含巫山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