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未央(五)(第2/3页)

今夜她似藏着一股气,一番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抢白着实令皇帝静默了良久。

他眉梢微抬,语气也渐渐冷硬起来:“阿姊是来上谏的?”

朱晏亭没有说话。

“说完了?”

他面色有些失望。

明知惹怒一个君王是非常危险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个只能依仗他而生存的皇后来说,现在明智之举是服软哄劝他,毕竟她已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年轻的君王想听到什么。

然而一口气就是硬生生哽在喉头,齿关狠咬,将讨好服软的话语咬碎在舌底。

“即便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后,他可以半点也不权衡便选择牺牲我的人——”

“即便我身后当真一无所有——”

“我又真的能半点尊严都不要么?”

这些话在胸腔剧烈的翻腾着,又被她狠狠按了下去,与自己的剧烈博弈,让她目光看起来有些冰冷。

齐凌面色也一点点被冰霜所罩,拂袖离去。

他一走,仪仗大半跟了过去。

朱晏亭站在回廊明暗斑驳处,没有跟上去。

曹舒悄悄走到最后,神情急切道:“殿下、您服个软就是了,何必……”

朱晏亭静默伫立,没有言语。

曹舒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趋步跟了上去。

……

翌日清晨,乌云沉沉,重重叠叠堆在建章宫的铜凤檐廊上,暗的要滴出水来。

仙阙殿的万重锦绣帷幄之间,齐凌坐起身来,发现身畔侧空空荡荡,并没有看见本应该睡在这里的朱晏亭的身影,愀然色变。

“皇后呢?”

曹舒小声禀道:“回禀陛下,殿下……殿下她昨夜一夜没睡、一直在昆明观。”

……

圣驾到昆明观时,天犹未亮透,只一点白在东方。

似乎骤雨将至,风起太液,疾风劲草,天如泼墨。

驯马的草场上,围有期门郎,代表天子得旗旄猎猎飞扬,当中唯有一匹马。

随女子清脆的叱诧声,那匹马在马场发足狂奔,黝黑发亮的身躯与雪白马蹄交织,马上的人身披玄色胡服,蹬马靴,头发高高束起,驾着马风驰电掣。

皇帝登上高台。

她的马还在草场里奔腾,打转,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鸾刀双目发红,跪在皇帝面前,哀切道:“我等拦不住殿下,殿下已经跑了半夜的马,恐怕要吃不消了,求陛下,求陛下……”

齐凌当即传唤期门郎骑尉,目凝草场上孤绝身影良久,下令:“上六个骑射好手,阻拦皇后的马。”

一声令下,长鞭振风,六个期门郎策马而上。

只见六人铁甲赤缨,驾无一丝杂色的矫健白马,如六道雪白闪电,蓦然劈至一处,争相拦截朱晏亭。

然而,已奔袭半夜的朱晏亭却没有露出丝毫疲色,凤眸微眯,眼角觑过追来的白马,骤喝一声——

“驾”。

拧身掣缰,驾驭她的马匹,加速猛冲在前。

她驾着那马,忽而奔袭,忽而急传,马蹄像锐利的戈矛利剑,狠狠扎入泥土青草之中。

只见那单骑在六匹白马包围中穿梭如常,如履平地,焦灼近一刻钟,都没能将她拦下来。

而天际乌云越发浓厚,间有白光闪彻云间,白光阵阵,照得高台上君王面黑如铁。

他冷笑道:“六个期门郎,拦不下朕的皇后,好极了。”

骑尉心下大震,满头冷汗,正欲再多派出几个人。

齐凌已先一步下了台阶,扔下一句:“备马。”

前来的是琅玡乌孙上贡的天马,火鬃灼灼,金羁寒铁镫,较朱晏亭此刻□□之马要壮大许多,此马长嘶一声,那马脚下忽然虚浮了一下,马背上的人也歪了一歪。

皇帝未及更换衣衫,大袖博带,抓住天马生龙活虎的鬃毛,便翻身马上,一收绳辔,足下猛夹,天马若离弦的弓箭飞出。

天马雄壮如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