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琅玡(八)(第2/3页)

然而齐凌来时,形貌如常,神色无异。

他正巧身着青底常服,望朱晏亭,笑了:“今日服色正与阿姊相配。”欣然携她同去拜见太后。

皇太后郑氏已逾花甲之年,这些时日身体欠安,精神不济,仍严妆华服,坐侧殿见皇帝。

皇帝启帷幄入内探视,轻揖问安。朱晏亭便在帷外,行叩拜之礼。

太后与皇帝轻声说了两句话,无非是皇帝过问汤药餐食,询问身体纳康等。她说着,便将视线移到了帷外的女子身上。

“这是?”

齐凌道;“已故章华长公主之女朱氏,儿子因东巡之便,顺道遣人将她从章华接了过来。”

顺着皇帝的声音,朱晏亭伏叩道;“臣女朱晏亭,叩见太后。”

太后面色微变,似受风感,向前倾身,咳嗽起来。

宫女忙奉来铜匜、汤水、巾帕等。

太后执巾掩面,嗽得眼角泛红,身体佝偻,良久方喘回气来。朝朱晏亭招手,声音有些沙哑,满含慈爱:“原来……是晏亭啊?咳咳……快进来,来,让舅母瞧瞧。”

朱晏亭依言上前,又跪近处。

太后以手抚她背:“好,比小时候看着更标志了。”

朱晏亭对她这位舅母的印象不是很深,先朝崇简,那时候端懿皇太后势大,她还是皇后,衣袍装饰和寻常家贵妇无异,虽为一国之母,却温柔恭默,毫无端懿皇太后那般的明亮威压。

此时复见,阔别短短十余载,她鬓发皆斑,眼角便覆褶皱,双眸也初现浑浊。

感时光之逝,亦声音微颤,唤道:“太后”

太后面上含笑,又转过头去望着皇帝:“这门婚事本该早早就定下了,你这些年一拖再拖,连我的话也不听,难道是欺负你阿姊母亲去世,娘家没有一个能给她做主的?”

齐凌笑道:“儿子冤枉,母亲自己问她。”

朱晏亭会意,转过头,唤了声“鸾刀”。

鸾刀捧托盘而入,跪奉,盘上盛三物——绢书、雁璧、指环。

太后一见那绢书,便似有所感,手臂颤了一下:“快拿过来。”奉至她面前,才展开看到第一个字,当即潸然泪下,泪水很快纵横了满脸。

这是先帝下的密旨,笔迹是从前为先帝奉笔墨的是门下郎魏兰,字迹熟悉,其下印先帝皇帝之宝。

大篇幅都在赞美朱晏亭与齐凌的良缘,落绢成墨,定下此事。

而后,综其所言,不过一句话“汝女位定,莫惜后事”。

留下这封订婚的密旨后,长公主与先帝一人在年尾、一人在另一年的年初,相继离世。

无人知晓这对姐弟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

只知先帝下旨以后,即颁布新律令,其中详列了许多从前未有过的诸侯国去国治郡之规,明令非齐氏不得承继诸侯国,不得异姓封王。

长公主接旨以后,不修府库,不整刀兵,不事戎事,明知朱晏亭非齐氏女,不能袭国,却没有为自己的独生女提前作任何安排,猝然撒手人寰,任由章华去国治郡,百官遭贬,一世经营,化为泡影。

……

齐凌道:“非我有意隐瞒母亲,先帝下密旨时,唯有我、门下郎魏兰在。先帝特嘱我,密旨不可宣,亦不可心急,要等等,过几年再赢取阿姊。”

要等等。

这三个字一出,太后心里似光耀明镜,登时恍然大悟,手抚绢书,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怔忪良久,长叹一声,伸手扶再度叩拜的朱晏亭:“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你快起来。”

朱晏亭面色如常,顿首再拜:“多谢太后,臣女惶恐。”

皇帝政务繁忙,先行离去。太后执朱晏亭之手,细细询她起居之事,温言软语,事事周到,直如寻常的家中慈爱长辈。

太后对她说:“这几年,我虽担忧皇嗣,催着皇帝纳了些夫人,可惜一直无所出。我看他倒还喜欢听你的话,等回了长安,立刻完婚,生个嫡长子。方能令社稷有凭、群臣安心、朝堂安稳,这是一等一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