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琅玡(五)(第3/4页)

此刻苑中正在狩猎,天子还未下场,只有些出生高门、得宠的羽林郎和几位王世子在场地里驱赶,挥喝呼喊,振振羽翅,呦呦鹿鸣,马嘶风吼,野趣横生。

碧草茵茵上起一高台,台上明黄幡帷,远视之,数贵胄戎装,簇拥一青年男子。

便是几位诸侯王和皇帝齐凌。

再看他们目光所向,朱晏亭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马场中长身而立的,赫然正是旧日不见的李弈,他身不着甲胄,只一袭青衣布袍,踏皂靴,迎风袍袖蹁跹,正在推拒内监递过来的皮鞭和络头。

他扬声道:“陛下,末将听闻,西极之处,野有白云下降,化为天马,此野性无羁之物,不通圣明教化,倘若强行以络笼之,以鞭策之,恐适得其反,难收驯服之效。”

朱晏亭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扫了皇帝一眼。

李弈与天子,一在马场之中,一在高台之上,相去十来丈,不知皇帝看清他的容貌没有。

齐凌的声音含着笑:“此言甚得朕心,依你看,当如何驯服它?”

李弈拱手揖礼,道:“末将请不用鞭、羁,仅以八尺之躯往,愿以我身服之,为天下昭明,西极有天马,而陛下有勇士!”

一句话,说得扶桑苑诸王侧目,乌孙国的使者都不由得将目光聚在这个年轻将军的身上。

此乃壮言,当着乌孙使者的面,极给皇帝长脸——

说出这样话的勇士是何气概,统领他的君主又是何等气概?

齐凌慨然而笑,转头对李延照道:“你献的这个人,有点意思。”

李延照深知圣心,唇角也不免带了笑意,假意斥道:“你是武将,不是谋臣,有这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速速拿出本事来,驯服这马,献给陛下。”

乌孙使者推着黄金笼,慢慢将等候已久的天马推入马场。

那马在树荫下栖息良久,又饱足食草,饮过玉露,此刻精力充沛,更甚招摇过市时。

矫行笼中,长咴一声,端似龙吟,马蹄顿踏,起烟尘四散。

乌孙使者畏它撞人,纷纷离得极远,以金钩慢慢将笼门打开。

“喀嚓”一声响,使者作年兽散,围了一个方圆十几丈的圈出来。

此时临淄王后已得允登台,她缓步而上,朱晏亭垂下脸,跟在她身边,用余光扫着马场上的动静,看见马匹猛地冲出来,携一阵劲风,直往站它当前的李弈撞去。

“你怎么来了?”临淄王退出诸王之列,小声的问了王后一句。

王后轻声道:“从未曾见过这么矫健的马,也来长长见识。”

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绕着马场中的青年。

他轻巧躲闪,身体灵动,青衫被御苑中浩浩长风吹着,蹁若蛱蝶。

两个躲闪,令马匹不能近身,羽林郎中血气方刚的好事男儿已忍不住喊“好”!

天马两撞不得,嗤之以响鼻,拔足欲奔,才起足,李弈狂奔追赶,去探它的耳朵。

耳朵乃是马匹最敏感的所在,天马气性暴烈,怎堪他一来就如此耍弄,当下暴躁若狂,抬蹄猛踢。

看准它弯脖踢来的空当,李弈跃身而起,一下窜上了马背,手掌紧紧攥住马鬃。

这一下矫若苍鹰,快若闪电,非十年苦功不能为。

而那天马何等暴躁酷烈,向来奔驰山野,乌孙草原广袤,任它踏足。此番头一遭给人骑在背上,愤怒长嘶,突窜起身,腾跃时,四肢同时离地数尺,直欲蹬风而翔。

临淄王齐雍见此,对齐凌道:“陛下,这骐骥奔腾欲飞,果真是天马呀。”

齐凌抱袖而观,笑而不言。

从高台看去,草场宽广。李弈死死贴在马背上,双足似铁钩一样勾着马腹,双手紧抱马脖,疏忽之间,天马已纵过半个马场,其速当真是风驰电掣,可想一日千里之雄姿。

而马背上的青年将军,一动不动,沉稳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