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 夏花(一)(第3/5页)

他看到了她写的遗书,字里行间絮絮叨叨,错别字连天。

不像是遗书,倒像是在声嘶力竭的求救。

【我想活着。】

活着……

活着。

与活着相反的,就是死着——不,没有死着这个词,只有死了。活着算是一个持续的状态,而死是一个休止符,没有后续的句号。

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视死如归,因为不知归在何处,即使知道,这份勇气也并不多见。但大部分人里的绝大部分人,没人愿意把羞耻的怕死写在脸上。

她大概是他看过最直白的表示怕死的人了。

她每天都要祈祷,祷告词千奇百怪,祷告的对象从宇智波鼬到火拳艾斯,少年jump上热血动漫里英俊的男配角被她颠来翻去的祷告。

她大概只看脸,而没有注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自身都没有活到最后,折损在年轻的岁月里。

她还热衷于跟他说话,他总是爱答不理。他在来的路上磕破了舌头,一说话,嘴里就泛起浓浓的血腥味。

他听她猜测他的家庭,她猜他有一个凶巴巴的会监督他写作业的母亲,以及一个打棒球技术很好又偷偷给他塞零花钱的父亲,家里还有一只懒洋洋的橘猫,佛到被人捏尾巴都不会跳起来。

她想的很多,说得绘声绘色,像真的一样。

他回以冷笑。

在海边的日子很无聊,没有风的时候,浪花也消散了,时间就像是静止在了一望无际的海岸线里。

他们各自看书,他发现了一本绝世名著,详细而严谨地描述了每一种自杀方式的过程以及程度,他兴奋地想要尖叫,但他的舌头还没有愈合。

旁边的人替他尖叫出声了。她同样发现了一本绝世名著,一本算命看手相的书。她对照书页,无意中证实自己的生命线很长,她坚信她能长命百岁。

他对这种荒诞至极毫无依据的书籍嗤之以鼻,在他捧着的书里,有切开手部皮肤的图片。他展示给她看,现实是,无论什么样掌纹的手,皮肉分离后的惨状都是一样的。

她同样把自己视若珍宝的名著给他看,并对他生命线很短的事表示担忧和遗憾。

他们各自将信仰捧在手上。

本该互不侵扰,她却固执地在他的手心,画下了一道竖线,将那道生命线延长到了手腕的位置。

他坏心眼地把她看的算命图全改了,她大吉的手相变成了大凶,她发现后开始寝食难安,但也只难安了半天,又立刻元气满满,她开始只拣书上的好话相信。

但凡说她会长命百岁的话,视作真理。但凡说她命短早死的话,全当放屁。

当书页全部被他修改后,她干脆把书都扔了,念叨着说相信科学,迷信都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如此可笑,如此双标,如此前后打脸。

他这才明白,她的信仰从来不在书上,她贪生怕死的信仰,写在心里,刻进骨子里。任何质疑,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他开始疑惑,她那么渴望活下去的理由,这使得他终于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期待从她活下去的理由中,觅得一两条,假装为自己量身定做。

她想见大英雄欧尔麦特,想要青梅竹马的男孩子喜欢她,想要那个男孩成为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想要自己的母亲打麻将赢钱,想要在新的学期当上班干部,想要考试的题目全部都会写。

没了。

这就没了。

多么悲哀啊,都是些什么微不足道的理由啊。

他妄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愚弄他的痕迹,那就证明她有所隐藏。

有所藏,他就有机可趁。可她坦诚得让人哑口无言,一句话都没有骗他。

他感受到一种无力,像是一阵惊涛骇浪向他拍来,他准备好喜极而泣的迎接,实际上却是一团烂棉花。

他开始故意和她作对。他唆使她爬上高高的枝头,去替他摘那根本不能吃的香橼果实,树被他提前砍坏了,早就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