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细针不过半刻就能用内力逼出,宴云何看着动弹不得的虞钦,这声再见,是游知何说给虞钦听,亦有可能是他对虞钦说。

祁少连出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要因此得罪成景帝,失了圣心,说不准就此要退回永安侯府,当个闲散勋贵。

若真告别朝堂,以后也难以见面了。

宴云何步步后退,巷口冷风灌入,他看着虞钦,对方脸上没有被暗算后的恼怒,只是直直地望着宴云何,目光是宴云何看不明白的复杂。

他叹了口气,取下身上的披风,拢在了虞钦身上。

随后,宴云何毫无留恋地飞身而去,踏着夜风和屋檐,一路疾驰,回到方府。

刚落地院中,宴云何就使用内力,粗暴地将骨头回归原位。

随着一步一走,令人牙酸的骨节活动声中,月下的身型逐渐变高,路过老仆时,宴云何已成了原来模样。

他顺手接过对方手里端着的茶水,对惊讶的老仆说:“你家公子回府了吗?”

声音已从少年的清朗,回到了曾经的低沉。

老仆颔首,宴云何端着托盘进了堂屋,方知州已经位于椅上,手里正在查看信件,抬眸看见恢复身形的宴云何,并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神色。

“易容师就快回来了,怎么不等等?”方知州将手里的信件翻了一张,说道。

“等不及了。”宴云何将托盘放下,给方知州斟了杯茶:“杯子有两个,总不会是给我准备的,今夜谁要来?”

方知州靠着椅背:“隐娘。”

“隐娘一直在云洲待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回来,看来是因为走私案。”宴云何说。

方知州没有否认,宴云何也坐了下来:“所以现在我是被彻底排除在外了?就因为这背后之人有可能是吴王?”

“淮阳,你去云洲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从回神机营吗?”方知州语气平静道:“在回神机营前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好好休息。”

宴云何嘴唇轻勾,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是休息还是罢黜?”

方知州放下信件,面露严肃:“你怎么会这么想,陛下从没想过放弃你。”

宴云何给另一个杯子也倒了茶,一饮而尽:“是没想放弃,但也不打算见我了是吗?”

方知州说:“你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时机,等时机一到,你自然能回来。”

宴云何知道方知州向来会打官腔,但没想到有一日这官腔会耍到他身上。

他单刀直入:“就算吴王真的谋逆,祁少连也不会反,虽说这几年北部还算平定,那也是因为祁少连在,边境离他不得。”

方知州见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直白道:“这不是件好事。”

宴云何面色微变:“什么意思,陛下竟疑心师父?”

方知州叹息道:“你看,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案子你不能出面的原因,你的立场决定了你无法做到客观。”

宴云何握着扶手,手背泛白,青筋毕露:“将士沙场战死,求的是盛世太平,为的是保家卫国!”

“祁少连镇守边境这些年,战功累累不假。他的家人因此于京城享荣华富贵,朝廷对他从来不薄。”方知州语调一沉:“陛下三召其归京,抗旨不尊的是他祁少连。”

宴云何深扎边境多年,听到这话便忍不住反驳:“那时战况如何陛下并不清楚,虽有小胜,但鞑靼只是暂时撤退,随时会卷土重来,要真以此为胜,奉命回京,敌军趁机进攻,我们拼尽数年才夺回的城池,救下的百姓该怎么办!”

“你是想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知州道。

不知何时,这句话早已成了将领的催命符,源于帝王的疑心。

“边境重兵把守,驻扎多年,军需年年压在户部,掏空国库,这是局势稳定所需,户部从来不敢耽误,就是全京上下节衣缩食,苦了百姓,也不敢短了军需。”方知州冷笑道:“但现在谁人不知,驻扎边境的朝廷兵马,早已变成了大名鼎鼎的祁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