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第2/3页)

去年柳竹秋帮她全家平反冤案,朝廷查抄了张钦在北京的家产,赔了一部分给汪家人。按说足够汪茜和母亲弟弟丰衣足食,怎会再次落魄呢?

柳竹秋记着这事,吩咐门房,下次汪茜再来就直接带她进来。

隔天汪茜真的来了,一年不见她已减去肥胖恢复窈窕佳人的身段,比初见时更消瘦,面容也明显衰老了五六岁,脸上浮现着饥饱不均的菜色,身穿破破烂烂的旧衣,与乞丐无异。

柳竹秋看出她受了大磨难,汪茜果如白桃所说顾左右而言他,避谈这一年里的经历,只说:“向日蒙爵爷搭救,奴家感恩戴德,愿以身相许,做府上的仆婢,为您执巾栉,奉箕帚。”

柳竹秋笑道:“姑娘是忠良之后,我岂敢辱没你?”

汪茜羞红着脸,强笑:“爵爷是当世豪杰,能侍奉您是奴家的福气,您若实在嫌弃,拿我做个最下等的丫鬟也行。”

她做歌姬为父鸣冤时尚有傲骨,与此刻奴颜婢膝的模样判若两人,柳竹秋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令她性情大变,严肃道:“姑娘有难处可如实告知,你父乃忠臣义士,你这样自轻自贱不觉得愧对他吗?”

汪茜呜呜哭起来,终于撑不住交代实情。

去年她和母弟拿到朝廷给的一千两赔偿银,回河南老家投奔舅舅。

汪母先是听其弟游说,拿出五百两银子与他做买卖,想事成后分红,谁知舅舅经营不善,终至血本无归。

之后舅舅又说要帮她说门好亲,男方是当地一书香大族的少爷,已考中举人,将来定会做官,汪茜嫁过去全家人都有靠了。

汪母怕上当,要求亲眼相看。

舅舅带她去参观了男方家的田产和房舍,确是大户人家。隔天又请那少爷来家吃饭,人才果真斯文端正。

汪母放了心,男方也很快上门提亲。

舅舅说:“我们虽是小户,与富贵人家攀亲,该讲究的还得讲究,否则外甥女嫁过去会被人小瞧。”

汪母认为在理,想到女儿嫁与贵婿,他们娘仨便出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咬牙将剩余的几百两盘缠都交给舅舅为汪茜置嫁妆。

怎知人心叵测,舅舅拿到钱竟带着妻儿连夜遁去,母子三人苦寻数日,方知舅舅早已是当地闻名的无赖混子,在外欠债若干,家里住的房子都是租来,原本拖欠房租快被房东扫地出门,忽然来了个有钱的姐姐,帮他还清欠债才得以继续居停。

汪母大惊,方知弟弟之前说做买卖纯是扯谎,诓了她的盘缠拿去还债了。

她又托人去那少爷家询问婚事,人家声明不知情。少爷露脸澄清,形容完全陌生,上次去家里吃饭的那一个定是她的骗子弟弟花钱雇来的托儿。

那真少爷还当着汪茜的面奚落汪母,说:“看你女儿走路的姿势就不是黄花女,做我家的婢妾都不够格,还妄想当正室夫人,真不知你们哪来的脸面。”

汪母人财两空,带着汪茜姐弟流浪乞讨,后来想唯一指得上的就是温霄寒了。听说他在边陲立功做了伯爵,若肯念着昔日的情缘收女儿为小星,亦可苦尽甘来。

汪茜羞愧哭诉:“母亲说我们上当的事太丢人,怕您知道了嫌弃,不让我说。如今我们住在一户拾荒者聚居的破院里,已欠了半月房租,眼看快被赶出来,这大冬天的流落街头不是饿死也是冻死。求爵爷再发发慈悲,收留我们。”

她们的遭遇乍听蠢得可气,但细想又怪不得她们。

世道本无女子自立的基础,不依附男人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良家妇女自觉遵守好女不出门的风俗,不与外界打交道,汪茜这曾经失足的急于恢复名节,更要严守妇道。

她和母亲自我封闭,幼弟又尚懵懂,遇上黑心的亲戚只好做待屠羔羊了。

柳竹秋安慰汪茜一番,派人去接她的母弟,一齐带去租住的宅子安置,支了二百两银子给她们做盘缠,用以添置冬衣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