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瑞福开门看到柳竹秋嘴唇上的伤口, 忙问:“先生受伤了?”

柳竹秋哂笑:“方才下马时不慎跌倒,只磕破了嘴唇,不碍事。”

她离开观鹤园时一直小心遮掩, 若被云杉等人发现她和朱昀曦受了同样的伤, 该引发何种尴尬的猜测?

算了, 我又不常和他们见面, 丢脸也有限,就让太子自作自受去吧。

次日上午,张体乾派人送来过年礼。

柳竹秋在一只茶叶罐里找到学生给她的秘信,看罢喜赞:“体乾这孩子能成大器。”

却说张体乾昨日照她指使顺利进入崔逢源家,席间说要散步消食, 崔广生忙当向导陪他逛花园。

张体乾装作不经意地说:“我近来爱上了古玩, 听说你家有不少珍品,可否领我去一饱眼福?”

崔广生巴不得拉近彼此关系, 忙领他去各处厅堂库房赏玩家中陈列。

张体乾东瞧瞧西看看, 都不太感兴趣。

崔广生便问:“不知张大爷喜欢哪种古玩?”

张体乾说:“唐宋的书画、商周的铜器都使得。”

崔广生重点向他推荐这两种,张体乾看遍崔家的青铜器,没找到柳竹秋要的那件,便说:“刚才看过的铜器有一两个还不错,但就没有更好的了?”

崔广生想不出来, 一旁的跟班提醒:“小的前阵子听老爷屋里的丫鬟说,老爷让人在花园东角的老槐树下埋了一只古鼎, 兴许是件大宝贝。”

这事崔广生也是初次耳闻, 纳闷:“老爷为何要在花园里埋宝?”

张体乾笑道:“你不懂, 这青铜器就是表面那层铜绿值钱, 埋在地里保存最好, 想来此物定是珍品, 崔大人才稀罕得紧,你快带我去开开眼。不过莫要让其他人瞧见才好。”

崔广生也恐父亲责骂,只叫那跟班带路,和张体乾来到老槐树下,挖出了那只三足古鼎。

张体乾刨去泥土,见形状大小都与图纸上的吻合,心下大喜,连忙不露声色地仔细观察。

见鼎身上刻着一圈铭文:“始皇大一统,车同轨,书同文字”。

这句话对应《礼记.中庸》里的“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正是今年顺天乡试的五经科试题。

他牢记柳竹秋嘱咐,默记下文字后向崔广生瘪嘴:“这只鼎是很值钱,但不是商周的。”

将鼎放回坑里,叫跟班重新埋好。

崔广生还想讨好他,说:“大爷若都没看入眼,回头小弟去问问家父,请他为你挑选。”

张体乾正色阻止:“你可千万别跟崔大人说,我家太爷怕我玩物丧志,禁止我碰这些东西,若被他知晓我定要挨骂。往后你得了宝贝先拿来给我看便是,今天这事也别跟其他人说,否则你我从此绝交。”

得罪他等于得罪张选志,崔广生怎敢违逆?只当终于找到一条巴结张体乾的门路,兀自欢喜得紧。

张体乾若无其事地在崔府玩到临近黄昏才告辞,回家立即写信细述情形,还画了份精细的地图指示掩埋古鼎的方位,然后将信藏在早已备好的节礼中,命人送去老师家。

柳尧章见妹妹拿到证据,建议去与萧其臻面商,先派人发帖通知萧其臻,说下午要去他家拜访,午后兄妹俩乘坐瑞福驾驶的马车前往萧家。

行驶至人流拥塞的口袋胡同附近,他们的车被堵在道旁。柳尧章揭帘外张,突然撒手低叫:“不好,孟亭元的车就在对面。”

柳竹秋心口也像道路受阻,气血梗塞,一下子说不出的难受,沉脸问:“你要去行礼吗?”

“没办法,他是我们的老师,又是上官,我现在不去见礼,日后恐受小人参劾,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柳尧章无奈下车,柳竹秋撩开另一边的窗帘,大口呼吸车外涌入的寒气。

那团因愤恨产生的气闷板结不散,压迫得心脏钝痛,世间能如此折磨她的只有街对面那个叫孟亭元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