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他那未婚妻林氏从二八少女等到二十出头,成了老姑娘。惆怅光阴虚度,更惧怕成婚不久便年长色衰,为丈夫见弃。成日家胡思乱想,兼受周围人讽刺奚落,慢慢熬成血枯之症。

等萧其臻服完父丧,得知林氏已药石无医,自疚害了人家,坚决要娶她过门。结果迎亲花轿还在路上,那边已发出讣告。

有人劝他打马回府,要知道高门女子都不愿做继室,他若为了有名无实的婚姻背上鳏夫头衔,以后再难找到良配。

萧其臻执意不从,硬是率众来到林家,对着新娘灵柩痛哭祝祭,就在灵堂上拜完天地,把林氏的牌位娶回家,设龛供奉,对外都称“亡妻林氏”,还准备等自己百年后将林氏的棺椁迁到萧家祖坟合葬。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就冲他肯对死人守信诺,柳竹秋答应哥哥与之见面相看。

那次会面萧其臻的表现挑不出什么毛病,长得平头正脸,气质斯文清正,大致符合外界对他的评价。

可事后她就是不肯对柳尧章点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那点不如意,硬要掰扯只能说对方身上缺少让她怦然心动的魅力。好比给不吃鱼的人端上一盘名厨烹制的清蒸鲈鱼,哪怕食材再名贵,色泽再鲜亮,调味再鲜美,食客也不愿下箸。

转眼拖到“飞花楼”事发,柳尧章急得团团转,喋喋不休劝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把握过关,就权且信你吧。但这次之后你露馅的风险就更大了,我也不能为了你一个不顾全家老小安危,你必须给自己寻条退路,好歹让我少为你操些心。”

柳竹秋亏欠三哥太多,也不能否定他对将来的预测。记得小时候在家塾上学,她不断缠着老师发问,问题涵盖诸子百家。

老师笑言:“你学这么多东西,今后须嫁个文武双全的丈夫,方可派得上用场。”

她懵然:“我自己不能学以致用吗?”

老师说:“女人是藤萝,必须依附乔木过活。”

“我为何不能做乔木?”

“乔木生长需要大量阳光雨露,奈何人不与之啊。”

…………………………

她不姓邪,长年在闺中幻想大千世界有无限可能,直到以温霄寒的身份走出家门,不断看清世道的面貌,才发现女人的生存通道都被各种礼教制度、风俗成规堵死,不借助男人的力量根本寸步难行。

要为自己和亲友计长远,嫁人势在必行,那就再验一验萧其臻。

昨日宋妙仙送信来,说萧其臻正奉命搜捕她。

柳竹秋知道那人定会上门。

三哥看人准,这些日子她也对萧其臻的人品做了细致调查,他不慕权势富贵,把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这样的人绝不会出卖好友,用骂名来换富贵。

于是以讽刺诗为饵,又在院子里留下脚印,一步步将身份泄露给他,看他会如何评价她惊世骇俗的举动。

萧其臻交上来的答卷优劣参半:能按图索骥找到真相、肯定她的义举,头脑和品格都是过关的。减分项是这副忧心忡忡,耳提面命的态度,只能往兄长方向靠拢,难以触动她的心弦。

“你就当我爱搞恶作剧吧,总之目前的形势都在照我的原定计划发展,应该出不了差错。”

问她为何自爆身份多半会引发尴尬。萧其臻决定只对科举舞弊案刨根问底。

“你故意当众展示那五篇文章,制造轰动,莫非事前就知道哪些人会借你的文章应考?”

他一着急说了“你”字,脸倏地一红。

柳竹秋处之平常,详略得当地陈述事由。

“宋公一家含冤蒙难,朝野上下都暗暗为之不平。听说妙仙姐姐身陷污淖,稍有良知的都不愿落井下石。可偏偏就有一伙蒙面丧心的鼠辈,一心娱色猎奇,时常去纠缠骚扰她。”

那伙人是以内阁首辅贾令策之子贾栋为首的膏梁纨绔,平日依仗家中权势,沉迷声色犬马,热衷欺男霸女,见温霄寒做《锦云十艳小传》,将宋妙仙评为花魁,就想来攀折,好向外界炫耀他们有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