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栅栏

我已经好几年没去游乐园这种地方了。我站在售票处旁边,一边等瑞穗,一边漫无目的地望着身边走动着的一家老小、情侣、唧唧喳喳的少女们。原本说好睦月也来,但今天早晨呼机突然响了,他慌忙赶去了医院。

睦月是内科医生,所以呼机很少响。像交通事故或急性盲肠炎等被称为急病患者的人,首先需要的是外科医生。如果睦月的呼机响,一般是住院患者的病情恶化了,对于主要负责老年病区的睦月来说,大多情况下意味着患者的死亡。只要有患者去世,睦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神情恍惚,没有食欲。他说自己作为一个专业医生,没能挽救患者的生命,感到惭愧。可我不这样认为,我只想责备那个患者,因为他竟然让如此善良的睦月伤心。当然我也许搞错了责备对象,但我真的发自内心地想模仿以前的不良少女们,把那个人(的灵魂)叫到体育馆后,责备他几句:「想死就死,那是你的自由,能不能不把睦月卷进去?」

既然睦月不能去了,我也懒得一个人去什么游乐园,本想算了,但睦月非要说这样对不住瑞穗,他求我自己去,于是我就稀里胡涂地一个人来了。另外我也想,最近由于妈妈和婆婆的事正心烦意乱,来游乐园或许能转换心情。但当我站在售票处时,就已经开始后悔来这种地方了。透过栅栏能看到游乐园里面非常大,而且五彩缤纷,喇叭中播放着不自然的欢快音乐,这反而让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笑子。」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竟然发现羽根木站在那里。他穿着牛仔裤和破旧衬衫,上面披了一件条纹状夹克衫。个头高大的羽根木身旁站着神情不自然的瑞穗。瑞穗说:「我们是在那边偶然碰上的,觉得挺难得,于是就约他一起玩。」

一个人会偶然来这种地方?

「你好。」

只有打招呼时格外懂礼貌的小佑太,毫不顾及周围的氛围,大声地喊着:

「你好——」

他执着地拖着长音,非要等你和他打招呼为止。对于孩子这种天真无邪的自信,我感到有些厌烦。没办法,我只好也跟他说「你好」,没想到小佑太迅速地扑向我的右手,抓住了我的手指。

「你还是老样子。」羽根木静静地说着,无缘无故地垂下了眼皮。他前额上的头发在沙沙地晃动,露出了忧郁的额头。曾经有一个时期,我非常喜欢他额头上的皱纹。

「你这种心不在焉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变。就是总感觉你人在心不在。」羽根木说。

「你也……一点没变。」

我本来想说「你那让人搞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特点,也没有变化」,不过我忍住了,转向瑞穗,用眼神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你结婚了。」羽根木说。

我瞧了一眼羽根木的鞋子,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还是老样子,黑色的皮短靴。这个人总是穿这双鞋,从前我曾不止一次地向羽根木提过意见,可他就是不听。今天也是,初夏的星期天来游乐园玩,却穿着厚鞋子,让人看着就觉得脚下闷热。

「南泽呢?」我问瑞穗。南泽是瑞穗的丈夫。

「在家。他说自己太累了。他是个整天疲惫不堪的可悲的公司职员。」

「噢。」

我们买了入场券,进了游乐园。瑞穗并没有问睦月为什么没来。

游乐园真是不可思议的地方。连原本不想来的人,来了后也会不由自主地大玩一通。尽管并非特别有趣,但总觉得周围有那种不容分说地让你耗尽所有体力的氛围。我们也接二连三地玩了不少游戏。出乎意料的是,羽根木和小佑太好像特别合得来,两人总在四周跑来跑去。

「原以为他是颓废型的悲剧青年,没想到还是个挺开朗的人。」瑞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