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第4/6页)

戚皇后泣不成声。

花瓶、香炉被她砸了一地。

嘉佑帝始终沉默着,默认了那姑娘的死讯。

贵忠传来的消息是那孩子刚从马车里救出,还未及查探她的伤势,她就被人抢走了。他不知抢走她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是以他宁愿让戚甄和太子都以为她死了。

他本就是这般打算的,不是吗?

太子明知那是他的堂妹,却依旧不曾放弃过娶她的心思。

大胤未来的国君怎可有与族妹乱伦的丑闻?

戚甄没说错,他的确心狠,在太子与那孩子之间,他选择了太子。

可现在事情又有了变数。

嘉佑帝望着手里的信函,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子怎敢写下这信?

他就不怕一回到上京就被砍头吗?

感觉到喉头涌上一阵痒意,嘉佑帝掀开茶盅,缓缓抿了一口茶汤。

戚甄快来了,不能叫她听见他在咳嗽。

茶汤滚烫,几口下去,喉管被烫得发麻,徐徐压下缠绵在胸肺的那股痒意。

不多时,外头传来汪德海尖细的声音。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汪德海不敢进殿,给嘉佑帝通禀完,便躬身让戚皇后进去了。

嘉佑帝放下画像,与戚皇后对视片刻,温声道:“过来陪朕说说话。”

半月不见,嘉佑帝又瘦了许多,面色愈发灰败。

明明气着他、恨着他的,可瞧见他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戚皇后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与悲凉。

她在嘉佑帝身旁坐下,“皇上想同臣妾说甚?”

嘉佑帝道:“那孩子没事,太子将她送去大同了。”

戚皇后霍地抬起眼,急声道:“她……没事?那具尸身不是她?”

“嗯,那是贵忠安排的女尸。”

戚皇后定定望着嘉佑帝,半晌,她红着眼眶道:“萧衍,你何苦如此骗我?”

这半个月,她是当真以为那孩子死了!

嘉佑帝不语。

他望着戚皇后,忽地握住她冰凉的手,道:“皇后可还记得太原府的谢家?”

戚皇后怎会不记得?

谢家乃太原府一普通的军户,靠着寡母甄氏一人,将五个儿子拉扯大。

当年嘉佑帝在太原府被逼起事,谢家五名成年男丁全都战死,只留下那常年做针线活,几乎将双目熬瞎的寡母以及长子留下的幼子。

甄氏一年内接连丧去四子,最后一名幼子年不过十六,为了给嘉佑帝挡一支毒箭,也在来年春死了,甚至还未娶妻。

那一日,便是萧衍亲自给甄氏送去她幼子的死讯的。

“老人家双目本就有旧疾,短短两年接连丧失了五子,眼睛也哭瞎了。那一日,她并不知那名给她送讯的小兵便是朕。”嘉佑帝面上浮出几缕回忆之色,“朕问她恨不恨。”

恨这苍天不公,恨这世间不平,恨他这王爷无能。

老夫人紧紧抱着幼子那件带血的战袍,颤着声道:“恨呐!老妇怎不恨!老妇恨我大胤终年不得太平!”

她的父兄战死了,丈夫战死了,如今辛苦拉扯大的五个孩子也战死了!一年又一年,战场上的硝烟始终不曾停歇过!

“老人家不恨七皇子吗?若非追随了他,谢家五子不用战死,您这幼子也不必为了救他而死。”

七皇子无母族支撑,也不得皇帝看重,是以兵力最弱。

每一场胜仗皆是无数个悍不知死的兵丁用鲜血铺路换来的。

萧衍看着一个又一个为他死去的人,时常想:值得吗?为了他这个病弱无能的人,值得吗?

“老人家听罢朕的问话,竟愤怒地摔了碗盏,连茶都不递给朕吃了。”嘉佑帝唇角压出了一缕笑,“她说她的儿子们都愿意为朕死,是因为他们笃信,朕将会是明君。”

戚甄望着嘉佑帝。

难怪那一日,他从谢家归来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