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容舒名下的金楼在长泰街, 从绸缎街后门的草帽儿胡同出去穿过状元胡同便能到。

这胡同她从前走过许多回,往常虽也是人来人往的,却不曾像今日这般热闹。

行至半路, 容舒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太过热闹了。

前头胡同那嘈杂混乱的声音如同热浪, 一重叠着一重, 声浪中挟裹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容舒定住脚,脑中忽然想起什么。

一边的盈雀道:“姑娘怎地不走了?”

容舒蹙眉,当机立断道:“不对劲儿, 我们回去绸缎庄。”

说着捉住盈雀的手匆匆往回走。

才跑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好似有什么人冲破了防线往草帽儿胡同涌来。

脚步声与嘶吼声如乱兵入城,又如夕鸦归林, 轰隆隆的震得人心颤颤。

容舒终于想起了, 前世发生在会试放榜后的这场仕子暴动。

当初这场暴动虽闹得大,但不出半日便被官服以雷霆万钧之势镇压了下来。

闹事的仕子关了几日便被放了出来。

朝廷有意要大事化小,许多百姓甚至不知状元胡同还发生过一场暴动

容舒前世还是听常吉说的,是以对这事只隐隐有个印象, 却不想竟是发生在今日。

想起死在这场暴动里的人, 容舒不由得呼吸一紧,催促道:“盈雀, 跑快些!”

二人穿着裙子、绣花鞋,饶是铆足劲儿地跑,也抵不住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匆忙间, 容舒拔下发髻里的一根金簪, 攥在手里。

她掌心冒着汗, 才将将握稳, 身后倏地横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容舒下意识便往那手狠狠一刺。

只她手里的簪子都还未拔出,一道熟悉的嗓音便硬生生撞入耳道:“横平。”

认出是顾长晋,容舒一愣,刚要回头便听“嘭”地一声,横平越过她,用力踹开一道木门。

顾长晋将她与盈雀匆匆塞进门里,只留了句:“护着她们。”便匆匆阖起门往状元胡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容舒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绯色的衣角。

屋子有些昏暗,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些旧木头,瞧着像是一间杂物房。

大抵是瞧出她的疑惑,横平道:“这是草帽儿胡同一家卖木雕的铺子。少夫人——”

这声“少夫人”一出,横平便顿住声,很快又改口道:“容姑娘放心,这处实际上是都察院的暗点。”

容舒道了声谢:“今儿的仕子暴动可是因着潘学谅的案子?”

横平颔首:“方才主子便是去救潘学谅。”

话音甫落,盈雀忽然“啊”了声:“姑娘,您这簪子有血,可是哪儿弄伤了?”

容舒垂眸望着手上的金簪,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这簪子扎入了顾长晋手臂。

他受了伤,握着她腕子的手却没松动半分,铁钳似的,甚至也不吭一声,好似被刺的人压根儿不是他。

方才那下她用足了十分力,定然是疼的。

盈雀还在担忧地望着她,容舒摇头道:“不是我的血,这是顾大人的,方才他……被我刺伤了。”

说罢,她又望向横平,“这铺子既是都察院的暗点,想来是安全的,顾大人那头若是需要你,你自顾去便是。”

前世,顾长晋为了救潘学谅,也是受了伤的。

伤虽不重,但也见了点血。

那会横平应当就在他身旁护着,现下横平不在,也不知晓会不会出甚意外。

横平望她一眼,道:“主子让我在这,我便不能离开。”

他惯来是这样的性子,主子让他护着的人,除非他死,否则他是一步都不会离开。

盈雀还对方才那一幕心有余悸,横平能留下来,她心里踏实多了,忙道:“姑娘,姑,顾大人身手好着呢,咱们两人手无寸铁的,还是让横平留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