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3页)

夕阳里对方渐渐靠近他,可他的身体却在大脑有所反应前本能地躲开。

“抱歉。我想,我们还是该慢慢来。”他解释得并不怎么走心,然而对方并没有拆穿他,而是欣然接受,继续练琴。

就在那个下午,就像报应不爽,他失足踩空,从楼梯上摔落下去。

他身边有很多人,有时常在课堂或是琴房擦身而过的熟面孔,也有陌生人,身后还有今天才开始交往的“男朋友”。

可在他他摔下去的那个瞬间,没有人伸手,大家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乐器躲开,有擦得铮亮的圆号,有刚削好簧片的双簧管,有常常遭到乐团调侃的中提琴。

他的男朋友似乎伸出了手,试图拉他一把,可在发觉一个成年人摔落的惯性足以让另一人也置身于危险时,又瞬间撤回了手。

那是一个正常人类写在基因里的,自我保护的本能。

安嘉鱼重重摔下去,在最后关头他护住了琴盒,后背着地。他的头撞到台阶,遁入黑暗的前一刻他遗憾地想,也许这辈子他只能遇到一个甘愿为他摔断手指的人。

可他已经失去他了。

在医院醒来时,安蓁和俞知梵已经在他床前。

短短半年没见面,大提琴家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那个集万千宠爱的小王子如今面色苍白,瘦骨嶙峋,像个重病患者陷在床褥中,目光狼狈得如同街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如果仅仅是脑震荡,安嘉鱼兴许还不会感到羞愧。真正让他自尊心瓦解的是他清醒过后的酒瘾发作,安蓁抱着莫名开始颤抖心悸,满身大汗的他,吓得脸色惨白。他第一次看到妈妈哭得那样惊慌失措,也分不清浸湿病号服的是汗水还是泪水。

“小鱼……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她开始疯狂自责,安嘉鱼睡梦中都听到她在跟俞知梵忏悔,“哥,他长这么大我都没有真正在意过他……都是他照顾我,迁就我的……你说得对,我不配做母亲,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儿子……”

她把所有的错归咎于自己的漠不关心。

安蓁推掉了近三个月所有的演奏会,专心陪在儿子身边,倾尽全力想要弥补。她学着煮粥做饭做家务,学着跟年轻人推心置腹地聊天。

在某个睡不着的深夜,安嘉鱼给她看乔郁绵的照片,也许是因为已经分手了,安蓁并未对他的初恋对象是男孩子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惊讶了一句:“长得这么好看啊……”

“妈,你不用陪我了。”他渐渐摆脱酒精的控制,却又被负罪感侵袭。母亲因为他,三个多月没有站上舞台,频繁遭受非议。有谣言散布出来,说安蓁演出前坐地起价为难公司,导致被雪藏。

“没事。很久没休息了,让我偷偷懒吧。”

安嘉鱼很清楚这不是真话,安蓁不需要这样的休息,明明是自己让她放心不下。

“妈……”他有些承受不住这样不求回报的母爱。

安蓁最享受的时间是每天下午练琴的三个小时,她会沉浸地闭上双眼,有时还会在乐曲间隙习惯地等待掌声,可睁开眼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时,安嘉鱼注意到她眼中的兴奋感会瞬间熄灭。

她是渴望舞台的。

可却因为自己……

“妈……你去忙你的好不好,我已经好多了,不会有问题的,你相信我……真的不要再……”他几乎是哀求着安蓁,可对方异常坚定地摇头,说小鱼不难过,妈妈会陪着你,直到你完全好起来。

就像有谁敲醒了他混沌的脑壳。

安嘉鱼愣愣看着那张慈爱的笑脸,忽然想起乔郁绵凄然的笑,笑得时候眼眶泛红,分辨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自责:“是因为我吗?”

那时候,自己生出了放弃来纽约的念头。

他忽然彻底理解了为什么向来没什么主意的人会忽然那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