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铜炉里的兽金碳燃的正旺,淡雅柔和的松香味儿弥散,很快就被榻上的血腥气盖过了。

书房内的温度虽然不比卧房暖和,可结成冰碴的血被暖流一激,季长澜原本麻木不堪的伤口倒是恢复了些许知觉,湿热的布料与伤口贴在一起,黏黏腻腻的让他极为不适,他皱了皱眉,看向身旁正在用温水擦拭衣料的小厮阿荣,淡声吩咐:“行了,你下去罢。”

阿荣知道这是侯爷嫌他动作慢了,有些为难的顿住手。

衍书刚好从屋外赶回来,见状忙道:“让我来吧。”

“是。”

阿荣小心掩上房门,屋内又寂静下来。

衍书拿了剪子将季长澜身上的布料剪开。他身上的伤口先前被玄衣掩着,倒看不出什么,这会儿把外衫剪开才发现,他里面的白衣也尽数被血染红,除了胸口那一处外伤以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十几道伤痕,剪刀划过时,又渗出了不少血迹,连衍书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道:“侯爷这次伤的重,要不……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失血过多让季长澜头脑有些昏沉,他闭了闭眸,轻声说:“现在不急,明天早朝后再请。”

他问:“蒋齐斌的尸首处理好了?”

衍书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裴婴去做了,兵部尚书和沈将军那也传去了消息。”

“嗯。”季长澜修长指尖抚过腕上佛珠,听着耳边“嗒嗒”的碰撞声,他唇角弧度浅淡到几乎没有。

衍书犹豫了一瞬,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毁去蒋齐斌的尸体,蒋齐斌就成了畏罪潜逃,皇上只需要调查便知,是蒋齐斌早有预谋。

这些日子蒋齐斌在朝堂上对侯爷的针对,大臣们全都看在眼里,皇帝若是没有一个服众的法子,只怕难以堵住大臣们的悠悠之口。

更何况侯爷这次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皇帝都不好再对侯爷下手了。

按道理说,靖王这次倒是无意中帮了侯爷一把,而且他似乎是临时起意,人手安排的并不像往常那般谨慎,这会儿很可能还不知暗卫已经毙命的消息。

皇帝这次就如砧板上的肥肉一般任人摆布,就算让他提前知道了消息,也难扳回一成,事情都在朝对季长澜有利的方向发展,衍书觉得季长澜实在没有必要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他沉吟半晌,低声劝道:“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皇上应该早就歇下了,宫里头还有霍贵妃照应着,许太医口风向来紧,不如……”

季长澜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衍书语声一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对付皇上?”

浸了血的佛珠声响极为沉闷,季长澜侧身靠在榻上,苍白的面容将唇上的血迹带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红,嗓音微沉暗含戾气:“不但蒋齐斌要死,国公府的人也一个不留。”

……

深夜寒风凛冽,乔玥裹着红斗篷走到门口,恰好就听见了季长澜最后一句话。

幽幽凉凉的嗓音随着冷风钻入乔玥耳朵里,她莫名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巧。

虽然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已经不那么怕季长澜了,可他与往常不同的狠戾态度,还是让乔玥从心底生出一股畏惧。

她甚至能想到季长澜靠在床榻上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愧是反派。

斩草除根,做事丝毫不留后路。

哪怕受了伤也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乔玥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踩在石阶上的右脚顿了顿,正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进去打扰他呢,就听见房间里忽然没了声音。

和上次一模一样。

季长澜一抬眸就看到了映在窗纸上的人影。

似乎是出来的匆忙,她没有提灯,松松散散的发髻垂在两侧,身上的斗篷裹得极紧,圆滚滚的像个小粽子似的,也不知是冷还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