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做一事就要成一事,成一事就要立一世(第3/19页)

“并不是古某靡费,今日与各位联手修筑海塘之始,这一桌菜权当敬意,不敢不诚心。也请杜知县做个见证。”说着古平原举起手中的酒杯,目视众人。

沉默过后依旧是一片沉默,不仅没人响应回答,而且大多数的人连看都没看古平原一眼,冷淡得仿佛宴席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饭菜依旧散发着阵阵香气,但在所有人默言不语的映衬下,真好似巨大的嘲讽。

古平原其实自打方才肃客入席,就已经瞧出众人的脸色明显不对,他还以为是征民伕的事儿不顺手,可是现在看来,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询问地看向杜知县,发觉杜知县在躲着自己的目光,这就是大为不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古平原把心一横,对着张老爷道:“古某初到贵乡,不知此处规矩,也许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诸位,但古某一颗心是真的,说的也没有半句假话,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张老爷明示。”

“好。古东家是痛快人,那我也给你句痛快话。”张老爷点点头,“你说的那些粮食连一颗一粒都没有运到南通,更别说发给乡亲们。听说江宁附近倒是发了些粮,不过也仅够灾民苟延残喘罢了,距你说的相差甚远。”

“不会的,这不可能啊!”古平原惊诧极了,再次看向杜知县。

“粮食没有到,江督衙门的公文却到了。”杜知县苦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古平原。

“未雨绸缪?”古平原不敢置信地看过之后,又盯了一眼总督的紫泥大印,确信无误后愤愤地说,“江南百姓盼着这批粮食如大旱之望云霓,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需要把粮食存起来未雨绸缪。倘真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古某去找三十万石粮,有一两万石粮也足够用了。”

张老爷在旁察言观色,觉得古平原不像是有意做作,叹了口气道:“正如你所说,曾大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唉,百姓苦啊,盼着这批救命粮望眼欲穿。”

他随即又正色道:“古东家,不是我们不帮忙,可总不能让乡亲们饿着肚子出工吧?何况出工的都是家里的壮劳力,万一累病甚至死在堤上,家里就倒了顶梁柱。硬要派工,这话谁也说不出口,只能惭愧了。”

“我懂了,此事怨不得各位。”古平原想了片刻,遽然起身,“我这就回江宁,不把粮食要下来,绝不回来!”

“慢、慢。”张老爷这时候已然是信真了古平原,反倒为他担心,“我们虽然是地方上的,但是耳目却也并不闭塞。听说现在是江苏巡抚的亲兵在把守粮库,每日只许放出少量粮食。古东家,这曾国荃曾巡抚可惹不起呀。”

曾国荃有多不好惹,看过了江宁城门口那大杀大砍的一幕,古平原自然心里有数,但是他还是执意要去。

“粮食是我弄来的,要是我不去,恐怕就没人敢说话了。”

张老爷闻听肃然起敬,端了一杯酒站起身:“难得古东家愿意冒险为民请命,张某佩服之极。南通人绝不会白受这个情,只要粮食一到,要多少人,我们出多少人。”

酒席散后,听说古平原回江宁去要粮食,常玉儿脸都吓白了。她虽然没有亲见,可是顺德茶庄的伙计连日来谈论的都是曾国荃当众野蛮杀人的事儿,说得活灵活现,血淋淋的场面如在眼前。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官儿。随便捏上条罪名,杀个把人就像碾死个蚂蚁,你去和他要粮,岂不是与虎谋皮。”

“妹子你放心,我陪古大哥去。那官儿就是要吃人,我也先掰他几颗牙下来。”刘黑塔瓮声瓮气道。

“那可是一省的巡抚大人啊,你以为那九节鞭能带进衙门去?”古平原听得无奈,转而安慰妻子,“这里到底还是大清律法管束之地,我去据理而争,不会有事的。”常玉儿实在是难以放心,真要是惹恼了曾国荃,暴怒之下,谁也不敢保证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