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第3/4页)

“……”谈风月半带无奈地摇摇头,没出声扰他,回身坐到了车架上,将马拉慢了些许,借机修补起了神魂。

他实是好心,怕这阴魂在外头睡得不安稳,才压下了心间那点旖旎的小心思,将他放在了较为宽敞的车厢之中,却浑不知没了他在身侧挨着,秦念久这一觉睡得可谓是久违的难捱。

久未入过的梦再度袭来,还分外缭乱——

一时是他与宫不妄正过招比试,随风碎落的不知是雪还是花;一时是有人扬唇浅笑,天青色的衣袂翩飞;一时是宗门人合围过来,手中利刃折光;一时是深魇中被人抱住时,那人说的“是我”;一时是他抱着三九,温声给他讲着故事;一时是在宫不妄梦中所见的,那三人笑闹之景;一时又是罗刹私所造的一村人烛人灯……

幕幕碎裂交叠,全教他分不清所梦见的究竟是前尘还是今事。

可这一幕幕中,又都有同一个天青色的人影在场。

模模糊糊地,他想,既然有谈风月在侧,那必定是今生事了。

……他都在啊。

模模糊糊地,他想。

……

……

马儿沿途慢行,秦念久那厢正在乱梦中沉浮,谈风月这厢也并不好受。

修补神魂的痛楚较前两回更甚,眼前所见的画面也愈发明晰了几分,虽然依旧有些模糊,色彩却过份明丽得以致有些许炫目,是幅蓝天白云绿叶之景——他似正倚坐在树上,仰头看天,耳畔有琴声悠悠。

该是树下有人正抚琴。

听这琴意如寒谭般深且冰凉,都无需细想,就知道该是那冷若冰霜的白衣人了。

琴声沉凉中,他听见自己话音带笑,正与那白衣人说话,“……我从日生鬼域一路背你回来,又劳心费神地替你疗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能讨些什么回礼吧?”

谈风月一怔。他曾于梦中所见,所背的那红衣人,莫非竟是这位仁兄?

意料之中地,那白衣人并没未搭他的话,只自顾抚琴。

画面中的他似是有些失望,微垂下了眼帘,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却又笑了起来,“也罢也罢,我这人一贯大度,向来不计回报。”

话音尽了,琴声未绝,悠悠飘远。

……

昔时之人已并非是今时的自己,谈风月平静地看着这幕,只觉得像是在看他人之事,情绪并不相通。

……况且若他没猜错,那白衣人终还是给了他“回礼”的。

还是他亲手所制、亲力所铸,又由自己取了名为“拆心”的……那柄银扇。

——“碦。”

宽圆的车轮碾过一颗石子,震得马车一颠,惊醒了车厢内外的两个人。

画面消散,乱梦褪去。

梦散之际,秦念久依稀似听见有道温润的男音与自己笑叹了一句:“……我终是不如你……”

可未及他细辨这回可有那老祖在旁,便被颠动的马车扰得睁开了双眼,隔着束起的布帘望见了那位身着青衣的梦中人,不觉一时恍然。

谈风月耳边琴声似还未绝,亦有些恍神,见这阴魂醒了,竟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可通音律?”

听了他这没头没尾的一问,秦念久霎时醒神,略带狐疑地瞄了他一眼。

发觉这老祖每每穿过结阵、遭那结阵所劈后,都会有些古怪——先是打翻了茶盏,后是闭门了一日,秦念久猜他定是又记起了什么昔时往事,许还与那红衣美人有关,便莫名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通啊。”

谈风月稍稍一顿,“那你……可会什么乐器?”

秦念久在交界地待了六十七年,生人烧下来的琴瑟笙箫不在少数,他均能沾光一弄,聊作消遣,因而都是会的,可他却偏不想如这老祖的意,没好气地道:“木鱼。”

谈风月:“……”

留存于心间的恍然顷刻间被这鬼话拨散了不少,他无言以对地白了这阴魂一眼,坐正了身子,“多睡会吧,夜路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