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第4/5页)

拉拉扯扯回到屋里,商细蕊蹬起一脚踹上门,发出一阵巨响,接着摔到床上,床也发出一阵巨响。他们一句闲话没有,在床上翻滚出好大的动静,把帐子上悬的脸谱都扯掉了。一直到天亮,动静消停下来,外间小来起床扫地洗漱,有鸟在鸣叫,程凤台新栽的梅树的影,被日光照出影子投在卧房窗上。商细蕊枕着程凤台的胳膊,把脸谱覆在面上,透过那两只窟窿眼看梅影,他想起九郎曾经说院子里的梅树不用剪,长荒了才好,不然天天看着那旧影追忆前朝,反而伤心。商细蕊过去听了毫无感触,现在忽然明白过来,等程凤台携儿带女这么一走,他天天看着窗户上的梅树影子,到时候伤心不伤心呢?

程凤台一翻身,抽出胳膊:“你睡会儿,二爷走了,还有好些事要忙呢。”说着就接连打哈欠,精神蔫蔫的,又倒了下去:“不行,还是得睡会儿,吃中饭喊我起来,我要去见小东洋。”他这副少爷身坯,比起商细蕊,真是不够用的。

商细蕊说:“昨晚不是挺有劲的吗?这会儿虚的,合着你就靠色心活着了。”

程凤台说:“我对你,其实没有多少色心。”

商细蕊瞪起眼睛就动粗,掐程凤台喉咙:“裤子还没提,你就不认账!”

程凤台挣扎着笑:“就你这样,啊,这样的野蛮人。长得再好看,也算不上色了!”商细蕊悻悻然放开他,想不到他正经了声调,低低说:“和你要好到这个地步,只有搂着睡你才解气。”

商细蕊说:“哦。”他很领会,他爱程凤台爱到极处的时候,心里也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一团恶气,凭空愤怒,只想动手捶他,或是睡他。

这一天,商细蕊没有喊嗓子,怕吵了程凤台睡觉,吃早饭都在院子里静悄悄的。他甚至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和小来说过话,怕出声。等程凤台睡醒起床,商细蕊才算开了闸,指东道西,滔滔不绝,程凤台又不理他了,待会儿约了坂田在俱乐部见面,心情不好,拨两口饭在嘴里,嘱咐商细蕊按时吃药,就走了。

日本俱乐部,程凤台身边坐着一个和服妓女,妓女一手夹着香烟,勾着程凤台脖子,间歇将那烟蒂往他唇边凑。程凤台捏着牌,忙着和军官们赌钱,他的牌技是日日夜夜泡在牌桌上磨练出来的,当兵的哪里是他的对手。程凤台赢过几局,放肆地在牌桌上喷出烟雾,熏得几个日本人脸色很不好看。

坂田不沾赌,不沾色,也不沾烟酒,他是九条家的一把刀,轮不到他享受在世为人的好处。但是此时他站在程凤台身后,被周围的酒色财气所包围,极尽忍耐的样子,说:“程先生,这里人多嘴杂,请与我静室一谈。”

程凤台一边说话一边喷烟:“我都来了,跑不了,晚一会儿不碍事!”一指那几名牌友:“再说他们也不让我走,对不对啊?”

牌友之间不必语言,心有灵犀,当场就有军官发出意见。坂田只得再三忍让,又等他们打完一局,其中有军官输急眼了赖赌帐,程凤台急忙划拉筹码:“哎哎哎!你们日本人怎么回事!抢东西上瘾是吧?那不如别玩牌了,直接上我家拿钱多省事!”划拉回来的筹码都往妓女领子里塞,女人腰带紧束,正好是一只钱袋子一样,塞得胸脯鼓胀起来,不断快活地大笑。

程凤台拍实女人的胸脯:“看见了吗?便宜婊子也不便宜你们!”

坂田听在耳里,脸皮是硬的。

自从半强迫式的吞下程凤台那一条“丝绸之路”,程凤台在坂田面前是越发不逊了,像一个满腹怨气的债主,话里话外指桑骂槐。坂田确实欠了他的不假,可是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亡国之民对侵略者应有的态度,能怎么办呢,他还有事要求着程凤台。

静室之内,程凤台听完坂田的话,不客气地笑了出来:“早说过,那条路上的土匪只认本家的人,我好心把伙计留给你们,你们反倒不放心我,非要插几个日本兵在里面。穿帮了怪谁?”程凤台一摆手:“那条道上的女土匪,吃人肉的,我管不了。”

坂田负手站在窗边,踱了两步:“程先生不打算解救你手下的伙计吗?”

程凤台一笑:“别!他们现在是你的伙计!”

坂田沉脸看着他,过去能用他的戏子情人威胁他,可是如今,程凤台的买卖里掺着日方高官的股,英国人愿意买他的面子,加上曹司令那一层,坂田不能次次逼着程凤台去上刀山,逼急了程凤台耍起光棍,倒要牵扯出他贪图便利,被土匪劫去军火的责任。想了想,只得开出条件,许给他一份利润,并说只要他肯露面与古大犁交涉,成与不成都领他的情。

话到这个份上,程凤台再推脱下去,也怕坂田急眼了下黑手。外人看他们狼狈为奸,实际却是这样一种狗咬马虎两下怕的关系。程凤台说:“不用给我钱,我不要钱。在乱世中,一个富有的商人是很危险的。比如,没有曹司令的威名,我也没有平安,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