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2/6页)

商细蕊骂骂咧咧,程凤台从树干子里拔剑,由于刚才双手撑在地上沾了雪水,出溜打滑,一拔二拔都没拔出来。商细蕊身边净是手脚伶俐功夫俊的好戏子们,瞧着他万中无一的孬样子,恨得肚肠痒痒,竟把自己气得呆住了,站那瞪着眼睛发愣。程凤台抓紧机会,提起树下倒扣的一只箩筐朝商细蕊头上一扣,撒开两腿没命的就往外跑。商细蕊咆哮一声,挣开箩筐两步追上,把程凤台扑倒在地,两人在雪地里滚成一团,程凤台被他揉搓得吃不消,连连求饶。

商细蕊掐住他脖子问他:“说!认打还是认罚!”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好汉问出这句话,应答一般是认打怎么说认罚怎么讲,可是程凤台哪有胆气领商细蕊的打。商细蕊发起疯来,程凤台就想到北边树林子里的狗熊,逮着人抱在怀里一搂,人的肋骨就碎了,一点儿轻重都没有的!

程凤台艰难地说:“商老板,好老板,你罚我吧。”

商细蕊便腾出一只手去解程凤台的皮带:“好!这可是你说的!”

程凤台躲了一下,拿不准商细蕊的路数,有点害臊:“商老板!不合适吧!”

商细蕊解得不顺手,直接往下拽:“怎么不合适!你儿子都有好几个了!有没有鸡吧不吃什么劲!”

商细蕊神情严厉,额头青筋绽露,绝不是一个开玩笑的样子。程凤台简直要疯了。两个人越打越当真,渐渐都带出怒气来,正是不可开交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心碎的惊呼:“商老板,你快住手吧!”

钮白文的眼光望过去,商细蕊光天白日的在家门口扯男人裤头,整个人如癫似狂,近了一看那男人是程凤台,事情就越发显得下流了。和钮白文一同来的,还有商细蕊的大哥商龙声。商龙声是个沉默持重的汉子,生得有棱有角的脸,好似一副白底黑线的工笔画,一看就知道和商细蕊不是一个窝里的,商细蕊是一副油画。商龙声此时抱着胳膊,眉毛都没有抬一抬,沉着脸看小弟发疯。兄弟二人上回见面还是一年多前商细蕊去天津唱戏,哥俩搭着唱了《坐宫》,当时看商细蕊能说能笑,身心健康,待人接物合理极了!可是唱完戏也不说和哥哥多聚聚,马不停蹄就回去了,仿佛北平有个鬼在勾他的魂。商龙声一直想来北平参观参观小弟的日子过得有多美,今天一看,真是不如不看。

钮白文一跺脚,上前去把程凤台搀起来拍衣服拍裤子,给两人找台阶说:“商老板太孩子气了,这么冷的天,和二爷在这闹着玩呢!”

程凤台喘匀了气转过身系裤子,心里的屈辱那是别提了,过去真是瞎了眼,竟会觉得商细蕊腼腆文静,老实乖巧!都叫这臭唱戏的给骗了!太可恨了!瞪起眼睛去瞅商细蕊,商细蕊已经恢复了面对旁人的老实的样子,讪讪立在一边,低头喊了一声大哥。对这个大哥,商细蕊是买账的。

商细蕊恭敬言道:“大哥要来北平,怎么不先告诉我,我好去接你啊!”

钮白文笑道:“大爷不知道商老板换地方住,电报拍来也没收着,这不是,找到我那里去了。”

商龙声只是沉脸看着弟弟,像在酝酿一顿收拾。程凤台暂时没脸见人,谁的招呼都不打,气呼呼的就要告辞,迎面从商龙声身后冒出一个精壮小个子,这么冷的天气,小个子卷着裤腿,当胸推开程凤台笔直走到商细蕊面前,抱拳拱手说:“商老板,我来向您讨教商家棍法。”

程凤台立刻停住脚。商细蕊一仰下巴:“没名没姓的你打哪儿来的?张嘴就要看人传家宝,有师父教没有?”

小个子是商龙声江湖上的朋友,这次商龙声来北平,有一半是被他磨的。一般商龙声托付商细蕊办点什么事情,写信拍电报知会一声就得,但是商家棍不传外姓,就是商龙声说话也不管用,非得当面来说情。

商龙声说:“三儿,你给他练练。”

商细蕊为难地瞅瞅大哥,不吱声。商龙声说:“他看会多少算多少。”

商细蕊站那不动。商龙声又说:“三儿,就当是上戏了。”

商细蕊说:“哥,我上戏只打九路棍。”

他们商家棍三十六路棍法,上台只使前九路,商龙声学到十八路,商细蕊倒是得尽了真传。可是商细蕊舍不得往外拿,小个子是个练家子,假如武功练到一定地步了,一通百通,眼睛里过一遍,就什么都学去了。然而他是商龙声亲自带来的人,商细蕊不好驳了他哥哥的面子,挨挨蹭蹭挺不情愿的拾起齐眉棍,说:“现在都有手枪了,你们拼死拼活练武功还有什么意思!功夫再精,能干得过枪?”

小个子说:“学精了功夫,不用枪,也能杀日本人。”

这一声不大不小,落到每个人耳朵里,都是一惊。钮白文本来见商细蕊要亮家传,为了避嫌,已经走了,听见这一句,勒紧衣领低头猛走一阵,跳上洋车绝尘而去。程凤台是不用回避的,他是商细蕊的“屋里人”,但是很紧张的猛然环顾,怕给坂田的狗听见了,感到非常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