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3页)

聊了一会儿天,程凤台和范涟硬是要把常之新拖到馆子里喝酒,教蒋梦萍白白预备了晚饭。但她真是头一号的好太太,略作一番挽留,就笑着把丈夫和两个狐朋狗友送出大门,再小跑着折回房里给常之新拿围巾。

常之新说:“到时候你就睡吧,我带着钥匙了。”

蒋梦萍轻声说:“不要。多晚我都等你。”

常之新满腔怜爱情难自禁,当着人的面握了一下她的手。她红了一红脸,也反手握住了。

程凤台看在眼里羡慕得要死,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二奶奶是不用说了,整个儿一个薛宝钗式的冷美人,不苟言笑的,小十年的夫妻做下来,对程凤台一句软话都不曾讲过。外面的女人淫荡娇媚有余,温柔体贴不足。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个和风细雨的可人儿搁在身边,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范涟看到程凤台这眼光,在他耳边没好气地轻声道:“姐夫,名花有主,有些事儿你趁早断了念想,我不能帮你的。”

程凤台啐他:“去你的。”趁空环顾一周常家夫妇的这个家。常之新和蒋梦萍一个是富家少爷,一个是戏界名伶,都曾是风光至极,热闹至极的人物。如今褪去繁华,静心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倒也很像那么回事。家中虽说不上有什么奢华时髦的摆设,但是干干净净妥妥帖帖,沙发桌布上一点儿迹渍灰尘都没有。做丈夫的正直可靠,做妻子的温柔贤惠,幸福圆满极了。要是说有什么缺憾,好像就是缺了一个小孩子。程凤台家里有儿子有妹妹,一屋子的孩子,平时嫌闹心,如今看来,假如一个家庭缺少了小孩子,冷清之余,总有种难以言说的遗憾,不能算完整的。

三个男人出了门,就近找了一家饭馆喝酒吃菜谈闲话,谈到后来又绕到商细蕊身上,这时候他们都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说话很敞,程凤台一巴掌拍上范涟的背,笑道:“还好你不跟商细蕊似的,不然我得头疼死。”

范涟说:“我跟商细蕊,我们情况不一样。我们家草原紧挨着满蒙,风气也随满蒙。未出阁的姑娘在娘家称王称霸掌大权的,弟弟妹妹们她打得也骂得。我们几个小的不怕爹娘,只怕她。姐姐要出嫁,我们列队欢送都来不及了,哪能和救苦救难的姐夫闹呢?”

常之新有点伤情:“就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一小舅子。”

程凤台拿手点着他,道:“你也不那么有理。我都听说了,你是休了原配再娶的表嫂,是不是?很有喜新厌旧的嫌疑。难怪人家做弟弟的要不放心。”

范涟一醒神,给程凤台递了一个严肃的目光,心道你这嘴又欠了。

常之新毫不介怀,摆手说:“妹夫,你怎么还没明白,商细蕊痛恨的是有人站到了梦萍心里独一无二的位置,把他挤下去了。至于那个人是怎样的品性,这不是重点,这是他找的托辞而已。你想,梦萍过去与他义兄有婚约的时候,他怎么不闹?因为他知道,梦萍不爱他义兄。”

程凤台想了一想,觉得很合理,点点头:“说的对。你真了解他。”

常之新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范涟还是头一回看他笑得那么轻浮:“我当然了解他。你知不知道,当年商细蕊追着我不依不饶誓不罢休的时候,劝架的人就说:‘哎!三爷!商老板这么卯足了劲咬着你不放口,我们都疑心他爱的人其实是你啊!你可要放明白点。’我说爱上我了我也不要他的,小奶娃子,一点风情都没有,只知道发疯。”

程凤台支在范涟肩膀上大笑,这要是事情的真相,那就像写小说似的包袱套包袱,太带劲儿了。范涟从没听过常之新说起这个事,也笑得不行,一手使劲的拍常之新。常之新把他们逗乐了,自己斟一杯酒微笑饮尽,很淡漠的样子。关于商细蕊,因为阴影太深刻,他是说了笑话也乐不起来的。

程凤台与商细蕊在香山夜谈之后,感情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只是程凤台单方面的变化居多。他真是稀罕商细蕊,被商细蕊对蒋梦萍的这份灭顶之情深深感动着——是灭顶之情,不是爱情。假如那是爱情,就一文不值。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寻死觅活的就多了。商细蕊的爱无关情欲,他是纯粹地渴望占据蒋梦萍的心,是属于精神上的,纯净光明的感情。程凤台自己是个风月色痨,看穿看腻了肉欲情爱,因此对精神感情极为崇奉。再看商细蕊,眼光就彻底的不一样了。

此后,在牌局上聚会上,再有人说商细蕊的是非,程凤台便以一种宽容包涵的口吻笑着插话道:“商细蕊,他还是个孩子嘛!心又直,脑子又热,哪里知道分寸,闹得厉害点也没什么。”甚至还说:“我看商细蕊很懂道理,要不是师姐应承在先,他也不至于闹成那样。还是没有哄好。”言下之意,仿佛还在责怪常之新夫妇对师弟没有尽到义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