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勒的维纳斯(第4/14页)

“右面那套房间,”主人对我说,“就是给我要过门的儿媳阿尔封斯夫人的。您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您能体会出……”他摆出一副精细的样子,补充说道,“您能体会出,一定得把新婚夫妇孤立起来。您的房间在这一头,他们的房间就在另一头。”

我们走进屋子,只见家具相当齐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七尺、宽六尺的大床,而且特别高,要蹬着板凳才能爬上去。主人指给我看有事要拉铃的位置,还亲自检查糖罐是否满着,香水瓶是否在梳妆台上摆好,又一连问我好几遍是否还缺什么,这才道了晚安离去。

窗户全关着,我脱衣之前打开一扇,呼吸一下夜晚清新的空气,在时间拖长的晚餐之后就觉得非常舒畅。对面便是卡尼古山,风光终年旖旎,而今天晚上皓月当空,那山色在我看来是世间最美的了。我对着奇妙的山影观赏了好几分钟,正要关上窗户,目光垂下来,忽见那铜像连同基座,伫立在离楼房约四十米远的绿篱角上。那道绿篱将小园子同一块平整宽阔的方形场地隔开。后来我得知,那片场地是该城的网球场,原本是德·佩尔奥拉德先生的产业,只是在他儿子再三恳求下,才让给了社区。

我离得较远,难以看清那铜像的姿态,只能估计它约有六尺高。这工夫,城里两个淘气的小青年正巧经过网球场,嘴里吹着口哨,吹着鲁西戎当地的一支美妙的曲子《巍峨群山》,走到篱笆旁边就站住,开始打量那铜像,其中一个还大声骂了一句。他讲的是加泰罗尼亚语,不过,我在鲁西戎地区毕竟逗留了很长时间,大致能听懂他讲的话。

“原来你在这儿呀,婊子!(这个字眼儿在加泰罗尼亚语中更激烈。)原来你在这儿呀!”他说道,“就是你砸断了约翰·科勒的腿!假如你是我的,我非打断你的脖子不可!”

“算了吧,你拿什么打呀?”另一个说道,“它是铜铸的,特别坚硬,艾蒂安想用锉刀锉它,结果连锉刀也给弄断了。那是异教徒时期的青铜器,比什么都要坚硬。”

“我若是带着冷凿(看来他是锁匠学徒),当场就能把那对大白眼珠给剜出来,就像砸杏仁那样。那是银子的,能值上五法郎。”

他们要离去,刚走了几步,那个高个儿的学徒工猛地又站住,说道:“我得跟这位偶像道一声晚安。”

他说着,就俯下身去,大概拾了个石子儿,只见他一扬手臂,扔出个什么东西,铜像随即当啷一声,十分响亮。就在响声的同时,那名学徒用手捂住头,疼得叫起来。

“她把石子儿给我扔回来啦!”他嚷道。

两个淘气鬼撒腿就逃掉了。石子儿撞到金属上,显然弹了回去,惩罚了那个冒犯女神的家伙。

我开心地大笑,关上了窗户。

“又一个旺达尔人[226]受到维纳斯的惩罚!但愿破坏我们古老文物的人,脑袋都这样开了花!”

说完这句良好的祝愿,我便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忽见床两边立着两个人,一边是身穿睡袍的德·佩尔奥拉德先生,另一边是他妻子派来送一杯热巧克力的仆人。

“喂,巴黎人,起床吧!京城来的人,个个都这么懒!”在我匆忙穿衣裳的时候,我的这位主人说道,“已经8点钟了,还躺在床上!我6点钟就起来了,上来三次瞧瞧,踮着脚走到您的门口,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在您这年龄,觉睡多了反而不好。您还没有见到我的维纳斯呢。好了,快把这杯巴塞罗那热巧克力喝下去……地地道道的走私货,巴黎也买不到的巧克力。多添点儿力气,要知道,您一走到我那维纳斯跟前,谁也休想把您拉开了。”

五分钟我就打扮好了,也就是说,脸刮得糊烂半片,衣扣有扣上的,也有没扣上的。三口两口喝下滚热的巧克力,嘴烫得生疼,然后我下楼,来到花园,面对铜像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