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3/4页)

文官立在树下不敢再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他心里一个大大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太子,怎么就反了?

月光洒进帝帐,一人高的银树烛台分列两侧,照得帐内灯火通明。红几香炉,熏着浓浓的龙涎香,白烟如涛如雾,朦胧似纱。

皇后跪伏在御榻下请罪,两只红肿的眼,已哭了整晚:“臣妾教子无方,罪当籍没掖庭,以官奴婢之身了却残生。”

圣人始终未发一言。他板正笔直的身影映在墙上,端坐静默已近两个时辰。

素日养尊处优的面容,因为保养得当,又总是带笑,年近五十,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这张时常温和含笑的脸,此刻冷肃得像是冬日寒霜。

“齐氏,你不要再哭了。”良久,圣人终于开口。

皇后被“齐氏”两字惊愕得仰头相视,连请罪该有的姿态都忘记,直愣愣看着圣人。圣人叹气,招手让她起身:“朕累了,你回去歇息吧。”

皇后呆滞半瞬,抱住圣人双腿,大哭:“陛下,婢尚未替逆子赎罪,怎敢安寝?”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真正慌张害怕了。圣人抚抚皇后鬓角,眼神柔上三分:“你若无法安眠,就去替朕鞭笞那个罪人。问问他,羊羔犹记跪乳之恩,乌鸦尚有反哺之义,他着人子皮,为何心如蛇蝎?”

皇后泣不成声:“逆子无情,有负皇恩。”

圣人闭上眼,似乎疲惫至极。皇后走几步回头看一眼,步履再慢,最终还是出了帐。

皇后的眼泪沾了圣人一身,皇后离开后,圣人看着被皇后揉皱的龙袍,眉头一点点皱紧。

是他太过宽容?能给的,他都给了她。当年的誓言,他不曾违过。

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如此自信?动摇东宫就是动摇皇后,宁愿棋行险招,也要更替储君?

圣人不确定,他始终疑心皇后与今晚的事有关,但没有证据。

圣人想到太子,又恨起来。长子,这就是他的长子!

难道有人谗言陷害他吗?难道有人毒计冤枉他吗?难道有人逼他造反吗?都没有。

江南郡公的事,密不宣发。御史的弹劾,也都压下不提。太子的头衔,始终稳稳地落在太子的头上。身为一个父亲,身为一位君王,他做得还不够吗?

圣人心痛难以言表,太子若没有半点不轨的念想,谁又能逼他反?

那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带兵闯入的,是太子本人。那么多人听得明明白白,高呼“殿下快逃”的,是太子心腹。

为护驾而来,为何暗中布置东宫亲兵?为护驾而来,为何杀掉强盗后不立即退兵?为护驾而来,为何见伏兵出现有人立即高呼殿下逃命?

腿长在太子身上,没有人能替他走错路。

圣人心里的恨似浪涛翻涌,这份恨意,错综复杂,身为人父的失败沮丧和对长子寄予厚望的心碎哀痛,全都在这份恨里。他无法抑制地将恨意转到其他人身上,今晚的错误,必须有人承担。

侍笔太监连夜下发圣旨,第一批要杀的,是太子之师。从太子开蒙起,到他成人后,所有教过太子诗礼文章的人,无论在任还是告老,全都斩首。

太子误入歧途,是老师没教好。所以老师该杀。

崔鸿崔尚书,也曾为太子之师,因为是康乐长公主的驸马,所以酌情减罚,未曾入狱,革去工部尚书一职,命家中戴罪自省。

第二批要杀的,是太子门下幕僚。不但本人斩首,而且罪及家人,妻女籍没掖庭为贱婢,子孙亦入贱籍发配司农寺。

太子行事不正,是幕僚唆使撺掇。所以幕僚该杀。

第三批要杀的,是太子身边宫人。内宫伺候者两百余人,一一仗杀。外宫伺候者三百余人,施以墨刑,发配各处扫厕抬瓦。

太子心思不纯,是宫人伺候不力,所以宫人也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