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7页)

小翠忙地将门打开,激动地偷瞥这个大半年都没出现过的少主人,谦卑唤道:“郎君,您回来了。”

郎君径直往里去,瞧都没瞧她一眼。

小翠跟上去,正要进屋,一直背对她的郎君忽地回头,冷冷一记眼刀,吓得她再也不敢往前半步。

“你去街上逛逛,半个时辰后再回来,记得将门闩好。”郎君年纪虽轻,吩咐起人来气势凛凛。

“是。”小翠慌手慌脚退下。

内屋,郁婆正在织布。

她的病情已有好转,不必终日缠绵病榻。她原就是个歇不下来的人,身体没有病垮前,便终日忙前忙后,班哥每月从宫里寄的银子多有富余,但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做一个闲人。

每个月织一匹布,寻常价是五十文,因她熟知宫里的织锦样式,织出的布总能比旁人多些花样,故而能卖两倍的价格。

一个月挣一百文,郁婆很是满足,这是她替班哥攒的钱,钱虽少,但至少是她的一份心意。

郁婆手持织梭,脚踩地杆,一梭一梭细心织作,她哼着多年前梨园的旧曲,心绪飞回记忆中的朝阳殿,旧影中当年被人救下的宫女,感恩地仰望主位上高贵大方的赵妃。

郁婆眼中涌起无尽的伤感,一会觉得对不起赵妃,一会觉得对不起班哥。

她枉顾赵妃的意愿将班哥带回长安,她违背了她的誓言,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可她并非有意的,那时她真以为自己要病死了,若她死了,谁来照顾班哥?

想到这,郁婆又恼恨又庆幸,恼恨赵家无情无义一听她是昔日赵妃身边的宫人,连门都不肯让她进便将她赶跑,庆幸班哥有能耐,拖着她这个包袱还能在长安扎下根,不然他们早就饿死在长安街头。

郁婆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班哥早些从宫里出来。

等班哥对永安宫的好奇心消散,他们肯定能像从前那样过安稳日子。

郁婆沉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屋里多了个人,待她意识回笼,抬眸望见面前的少年,惊喜万分。

“班哥!”

班哥挨着郁婆坐下,手抚上织机上未完成的织锦,问:“阿姆,家里的钱不够用吗?你怎地织起布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织布不累,我一个月就织一匹。”

郁婆迫不及待打量班哥,看他是否身量是否瘦了,面容是否憔悴,见他一切都好,这才安心,道:“班哥,你今日出宫,是有什么要事吗?还是说,你以后都不回去了?”

郁婆显然是想从他嘴里听到后半句的答复,班哥神色淡淡,道:“要回去的。”

郁婆双肩一塌,颇为沮丧,想劝又不敢劝。

班哥不动声色观察郁婆,她脸上又出现他熟悉的包容与敬畏,从他懂事起,但凡他认定一件事,哪怕她心中不喜,也从不与他争执。

细想从前种种,比起寻常人家长辈对小辈的养育,郁婆的养育中更像是一种追随,她的慈爱中总是掺着一分敬意,一个长者对孩子的敬意,多么诡异。

班哥眉头越皱越深,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再深究,可越是这样,他脑海中那些诡异的细节越来越多。

昨晚他已想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强压下紊乱的思绪,现在看到郁婆,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事实似潮水般汹涌又扑进脑海。

为何郁婆熟知永安宫的一切?

为何郁婆知道被圣人特意掩藏的赵妃?

为何郁婆总是用愧疚的语气叹他本该有大好前程?他一个穷小子,不靠自己拼搏能有什么好前程?

郁婆重新踏起地杆,织机梭动的声音低沉而规律,掩住她语气里的失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班哥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他道:“阿姆,你无需为我担心。”

郁婆叹口气:“只要一想到你在宫里,我的心就一刻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