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沐春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洪武帝和舅舅冯诚给安排的明明白白,马上要参与南征。

此时他正在行宫里,给胡善围元宵节礼物。

胡善围在书房为亡母抄写经书,这次装病是为了瞒过马皇后,人生难得有闲暇时光,便想起为母亲抄经祈福。

沐春坐在罗汉床上,百无聊赖看她抄书,不敢出声或者弄出动静,抄经要心静。

见砚台上墨汁快用完了,便去添水磨墨,他并不擅长此项,以墨条为戈,以砚台为盾,以搏击的力量磨墨,溅得到处都是墨点子。

胡善围看了他一眼,“不用沐大人屈尊为我磨墨了,您在一旁歇着吧。”

沐春讪讪的擦去书桌上的墨点子,手掌和手腕部位也沾了些墨,去铜盆洗手,见洗脸架上有一瓶沤子,顿时有了个主意。

沤子就是用蜂蜜、油脂、香粉,香料混合的油脂香蜜,装在鼻烟壶大小的小瓶子里,类似五百年的护手霜,用来洗完手脸后涂抹在皮肤上,保护双手和脸颊洁白润泽,不起倒刺,不皴皮肤,宫里一般用来擦手。

胡善围在民间当抄书匠时,断然用不起这种贵重的香蜜,别说擦手了,就是擦脸也不敢这般奢侈。

进宫之后,沤子成了寻常之物,不分春夏秋冬,女官每月都有份例。

沐春拿起沤子壶,砸墙般使劲往手心里倒,足足倒出大半壶,在手心堆成螺旋状的雪白小山香蜜。

“哎哟,一不小心倒多了。”沐春大叫,跑到书案边,“分你一些,不要浪费了。”

没等胡善围拒绝,沐春就夺了她的笔,将她的双手捂在手心里慢慢的揉捻,两人骤升的体温很快将一滩香蜜融化,揉开,均匀的涂抹在肌肤表层。

理智告诉胡善围,不该纵容沐春放肆,可是情感又让她舍不得挣脱四手在香蜜中揉捻时的缱绻。

这一刻真是太美好了,她舍不得。

经历过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胡善围如何看不出沐春隐忍不说的情?他不说,因为他知道她会拒绝。

他目中无人,不顾一切闯入行宫救火。她面上淡淡的,心中却又按捺不住的欢喜。

沐春每一次的试探,就像一个高明的厨师,精细的拿捏咸淡的分寸,揣摩着她的口味,并一次次的加重一些,让她适应他的烹饪方式,让她渐渐沉迷他的“味道”。

他得寸进尺,一次比一次放肆,且每一次都师出有名,进可攻,退可守。在秦王府的那个离别雪夜,他抱起她,借口是雪太深,会湿了鞋袜。今天是香蜜太多,不要浪费。

他的每一个借口看似漏洞百出,一捅就破,但是他知道,她不会捅破,因为,她也需要借口。

才出王宁这个虎穴,又入沐春这个狼窝。月老太过殷勤,总是往胡善围的脚脖子上绑红线,一根又一根。可是这红线脆弱的很,稍有差错,便断了,情断是多么的痛苦,灵魂每日受折磨……

短暂的柔情蜜意后,胡善围心中涌上一股恐惧,沐春感觉掌心里的小手微微一僵,便立刻放手,无视她耳垂间犹如滴血似的一抹红,说道:“抹完了,你继续抄经。”

沐春对付胡善围的方法是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比如现在,就是“敌进我退”的时候。

沐春退到罗汉床上吃点心。胡善围提笔继续抄书,刚一下笔,笔锋软绵无力,由浓转淡,和之前的字迹便有不同,抄经书要静心,而她的心,已乱了。

此时胡善围就像被青蛇勾引的法海,表面老僧入定般伏案抄经,内心已如三月樱花绚烂飞舞,纷乱如斯。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胡善围将毛笔搁下,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

沐春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还恬不知耻的抬头问她,“怎地不写了?还没抄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