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人心(第3/4页)

但英宗丝毫不退,他有他的考虑:第一,皇位的正统性问题。哪有藩王的儿子是皇帝的?所以,他称呼他亲爹,必须是‘皇考’,皇帝的儿子才能是皇帝!

第二,就是礼法上的悖论。明明是亲爹,怎么能称呼为‘皇伯’,亲生父子反而成了外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无可改变!亲爹都不认了,还算什么孝道?

当然,也或许还有权力争斗以及父子感情之类。

总之,这件事在当时的朝野引起巨大波澜,包括司马光等人在内,全力反对。最终两相争执不下,是韩琦与欧阳修从中穿插,令曹太后退让,英宗得以称呼他父亲为‘皇考’,这才算平息了这件事。

曹太后撤帘还政后,看到机会的人,纷纷弹劾、攻击之前支持曹太后,反对英宗的朝臣,并且危及到了曹太后的地位。

这个时候,之前反对英宗的范百禄,还是小小言官,公然上书,据理力争,在朝野颇为瞩目。

作为英宗皇后的高太后,自然记忆犹新。

高太后说这些话,其言自明。

现在的情形与当初极其相似,眼见年轻官家掌权,必然会有无数趋炎附势之人将要重复当年的旧事,威胁她现在的身份与地位。

范百禄是经历了当年的濮议的,也清楚高太后话里的意思,却没有立即开口。

因为,现在情形与当年完全不同!

英宗时期的党争还没有现在酷烈,欧阳修,韩琦等人也算不偏不倚,稳住了朝局与天下人心。可眼下是‘新旧’两党水火不容,朝廷里没谁能有欧阳修,韩琦等人当年的威望。

官家要变法,必然重启新党,这么多年的厮杀,恩怨难解,定不能相容,那时,谁能站出来阻止,保护高太后以及他们这些人?

高太后看着范百禄不说话,轻叹一声,道:“老身不要求卿家做什么,只有一件事。在老身闭眼前,不想再次看到天下大乱,社稷动荡。”

听到这句话,范百禄脸色微变,再也沉默不下去,肃色躬身道:“娘娘放心,臣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高太后盯着他一会儿,点点头,道:“有卿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吕卿家确实御下不严,才导致三司衙门的事。相信过几日,他就会向官家请罪,官家向来宽仁,会请他出来。”

范百禄没那么乐观,只能应着道:“是。”

他却不知道,高太后这话里有话。

两人说了一阵,范百禄这才心事重重的出了慈宁殿,返回政事堂。

在范百禄离开慈宁殿时候,吕大防已经回到府里,安静的坐在书房里。

他向来喜欢的三子,吕宏宥站在他身前,抬着手,看着吕大防的神色,面露担心。

作为儿子,他看的清楚,他父亲现在的沉默与往日不同。

往日的沉默是自信,从容,现在,则是真的沉默。

吕宏宥等了一盏茶功夫,打破平静的道:“我都听说了。敢问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吕大防缓缓睁开眼,看着他,道:“你说的什么?”

吕宏宥道:“父亲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官家亲政,更是在紫宸殿与官家针锋相对?这是自招祸患,我知道父亲自有打算,事关吕家安危,儿子想问一问。”

吕大防看着他,静默了好一阵子,道:“‘王党’在的时候,你看到了,你还想再看一次吗?”

‘王党’,是当朝对当年变法朝臣的称呼,‘朋党’二字是朝廷的忌讳,称呼曾经的宰相为‘党’,自是一种攻击,贬低。

实则上也是,终宋一朝,甚至更远,王安石都被极度贬低,奸佞、小人、权相等污秽之词笼罩全身。

吕宏宥看着吕大防,道:“儿子问的是,父亲为什么做的这般激烈?”

吕大防沙哑着声音,道:“如果说,苏辙的事,我是事后知道,他们擅自做主,你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