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第2/10页)

“燕先生……”

郑树木嘴巴动了动,嘶哑的声带勉强挤出几个音节。不等他将话说出口,就先艰难牵动着脸上的肌肉笑了起来,眉毛眼睛皱到一起,扭曲得比哭还要难看。

“乘云居士,或许说的是对的。我……真的做错了。”

“但是,就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走得太远,太久,回不去了。”

郑树木哭哭笑笑,状若疯癫。

可他的声音却慢慢低沉了下去。

他不是在说给燕时洵听。

而是像在面对着自己的魂魄,向自己发出多年来困惑压抑后的诘问。

——我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复仇而已,但是,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郑树木想起,当年李乘云没有因为他所做的事情责备他,只是平静的告诉他,自有因果。

你选了那条路,那你就要承担那条路所带来的因果,无论是好是坏。

但那个时候,李乘云看着屠村后仅剩下的白师傅,也提醒过郑树木,他的因果过头了,如果不及时停下来,恶果终有反噬的一天。

白师傅所偿还的果,早早就大于了他欠下的因。

杀人的不是白师傅,袖手旁观的不是白师傅,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参与到郑木匠夫妇的悲剧中。

他唯一做错的,也只是他选择了成为一名匠人,钻研技艺而不是管理村民,因此活得天真纯粹,看不透周围村民的想法早就变了质。

他以为他是在邀请郑木匠,一起完成可以在皮影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推进皮影戏再向前发展一步。

可他绝没有想到,那会是郑木匠一家悲剧的开始。

杀人者和旁观者,是白姓村人。

从先祖起,其他所有白姓村人,都是在依附于白姓先祖而存活,从他那里拿到鬼差赠金,从他那里学得皮影技艺,以此糊口。

不论往上翻几代,白师傅都没有更多的错事。

但郑树木却一直记恨着他,觉得要是白师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后面所有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因此,他没有杀了白师傅,却也没有放过白师傅,而是将白师傅留在村子里,帮他将整个村子与皮影戏置换,欺瞒过天地,也让白师傅日夜重温当年的那一幕,饱受痛苦折磨。

每逢子时,荒村之上,二胡拉响,锣鼓声声。

皮影戏开场。

作为媒介点同时存在于皮影戏和现实中的白师傅,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日复一日。

郑树木站在一人高的草木丛旁,低垂着头表情灰暗,他被笼罩在植物投下来的大片阴影中,阴郁而森寒。而他嘴里嘀嘀咕咕着含混的一片,让燕时洵听不太清他在说水面。

但是燕时洵也已经顾不上去仔细辨别郑树木的话了。

火星从远处而起,迅速烧灼着整片田野。

浓烟滚滚,空气中血腥与火焰的气味交织,间杂着远处传来的惨叫和嚎哭声,人间的惨剧在上演。

遍布于整个空气中的烟尘就像是幕布,那些人的影子投射在幕布上,仿佛一场巨大的皮影戏,所有的一切就在燕时洵眼前上映,重演当年之事。

村民们在哭嚎着窜逃,村屋被火焰吞噬,还有人在火海里哭喊着抢救自己的财产。

但是青年的身影,已经绰绰出现。

他在笑。

有人认出了青年,抹着眼泪喊着木匠快来帮帮我。

可青年却只是回过身,轻声询问他们,记不记得很多年前,这个所有人都学习皮影戏的村子里,也有过一个木匠。

姓郑。

青年笑着向所有人再次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他说,我叫郑树木,是郑木匠的儿子。

当年你们欠我的,欠我一家人的……该还了。

你们让我亲眼看到父亲横死后腐烂生蛆的尸体,眼睁睁看着母亲带着未出生的孩子沉入了湖底,那么现在,你们和你们的孩子,也要重新经历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