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第4/7页)

然而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老妻躺在病床上,满怀悲痛的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做错,是他们太贪心,想要让西南皮影发扬光大,才会请了郑木匠一家来村子里定居,也让一切的祸端,因他们而起。

那时他就坐在老妻的病床旁,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却刺激得他重新想起那一个黄昏,小少年惊恐愤怒的大喊声传来,他循声去看时,在仓库里看到的已经腐败的尸体,挥之不去的苍蝇和蛆虫。

还有直冲鼻子的尸体腐臭味道。

白师傅垂着头,喉头酸紧难以回答。

老妻哭湿了枕头,没再看白师傅一眼,嘴里念叨着那可怜的孩子,还有那可怜的媳妇,都已经足月份要生产的人,竟然就这样……

被白师傅握在手心里的手,无力的滑落,砸在病床上。

老妻死不瞑目。

到死,她都不肯原谅自己和白师傅,痛心着郑师傅一家的遭遇。

白师傅红着眼圈脖颈青筋迸起,哭到干呕却连一声都发不出来。

办完了老妻的丧事,白师傅沉默的回到家,和所有家人决裂,独自住在柴房里。

直到有一天,一个青年背着木匣子,站在了村头。

他笑着向白师傅打招呼,说白叔叔,我回来了。

白师傅看着青年,数年前的一幕幕重新涌上心头。

他知道青年的身份,却不发一言,依旧像以往那样沉默寡言,像个透明人一样活在村子里。

他既没有提醒村人,也没有勇气去找青年。

老妻的死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早就压垮了白师傅。

他总是在想,如果不是他盲目的相信村人,如果不是他邀请了郑木匠一家,那郑木匠一家不会横遭此劫,他的妻子也不会怒火攻心满怀着悔恨死去。

是他导致了这一切。

他必须要赎罪。

白师傅活得就像是苦行僧,他无视其他村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嘲讽的目光,也对儿子儿媳来找他炫耀如今的家产无动于衷。

儿子气急败坏,骂他是过时的老古董,说现在是笑贫不笑女昌的年代,别管钱是怎么来的,只要有钱就行。

儿子质问他,是不是真以为皮影是个值钱玩意儿,知不知道现在根本没人在意什么正宗和童子功,不管传承与否,人家现在都只要一个能宣传的噱头就行,只要多上几次电视多让杂志采访几次,就连村头的二傻子都能靠着皮影戏这张大旗被人称作大师。

‘爸你醒醒!你那老一套已经过时了,现在没有用了!你花费几个月做一个皮影人物有用吗?他们一堆外行根本看不出好坏之分,你演给瞎子看!’

儿子气得砸烂了柴房里的东西。

但白师傅却如老僧入定,耷拉着眼皮,任由儿子在自己面前发疯,扔过来的佛像砸伤了他的额角。

儿子慌忙扑过来,愧疚的想要帮他止血。

但是越过儿子的肩膀,白师傅看到,青年就站在他家院子的门外,笑盈盈的看着他。

佛像碎裂在地上,似乎是在嘲讽他。

你看,这就是你造下的孽。

当年郑木匠一家出事的时候,他的儿子虽然不是直接的参与者,却是知情者。

知情,却不阻止。

冷眼旁观,任由死亡,又与杀人者有什么区别?

白师傅挥开了儿子,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有预感,他们所有人犯下的过错,到了要偿还的时候了。

一语成谶。

从那天起,整个白姓村子,迎来了庞大的死亡。

青年背着木匣子,站在送葬必经的村路上,笑盈盈的看着丧家哭嚎,纸钱纷纷落下。

白师傅站在青年背后的小路上,沉默不语的注视着这一切。

青年回过头,笑着问他,白叔,我爸妈连个葬礼都没能办,我这个为人子的,是不是过于不孝了?

青年也没准备等到白师傅的回答,只是笑着道,所以我想为我爸妈补办一场葬礼,坟墓就用这个害死了他们还有我弟弟或妹妹的村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