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6页)

母亲对他没有过多的责怪,因为她怕剩下的唯一的儿子,也会因为她的咒骂而想不开。

他身上背着人命,所以这么多年,对于自己无后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宿命的感觉。

他这样踩着别人一条命、苟活下来的人,怎么还配有下一代给他送终呢?

他娶的第一个妻子,输卵管堵塞,那些年岁里,频繁上医院的妇科报道,肚子始终都没有音信。后来听说有试管婴儿,两人也去重金尝试过,最后都失败了。

他瞒着妻子,没告诉她自己大哥这件事,觉得怀不上孩子,全是自己的错,是因果报应,怪不到妻子头上。

妻子因为歉疚,待他很好,而他,也因为内心深处的歉疚,待她更好。

两个人相敬如宾,互相搀扶,也算走完了一段完满的婚姻生活。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妻子还健在的话,曲一郎坚信,他们会是这世界上相处最和睦的夫妻。

夫妻之间,谁对谁都藏着愧疚,善待彼此,宽宥彼此,再没有比二人更温柔的相处了。

可华秋吟不一样,她爱憎分明,这么多年饱受凄楚,她把她这么多年七零八碎的心,往他面前一拼凑,他就知道自己动心了。

与对前妻的愧疚不同,他对华秋吟,清晰无误,是爱。

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会互相舔着伤口,彼此热泪,彼此不嫌弃的诉说衷肠。

他在她放浪不羁的皮囊下,捉到了一只皎洁的灵魂;她在他老实迁就的外衣下,摸到了他炽热的心肠。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孩子没了的话,曲一郎不会清晰认识到,无论华秋吟能不能生孩子,他都死心塌地的爱着这个可怜的女人。

他鼓起勇气对母亲说:“妈,这事了结了,我就辞职,带秋吟回四川去。”

老太太瞪大眼,高声问道:“你说什么?!”

他坚毅而又决绝地望了母亲一眼:“我和秋吟商量好了,等冯晓才判决书下来了,我们就搬回成都。”

老太太尖叫说:“你疯了!?崽,你听妈说,你读书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你哥死了,妈知道,你替你哥活着,读书的时候就憋着一股气,从小你就用功,不允许自己落在别人后头!数九寒冬,再冷,你都第一个到学校。酷暑的时候,你在房间里捂出一身的痱子,也不肯把头从书本上挪开。妈去死,妈给你赔罪!你熬了这么多年才出人头地,妈不想害了你!京大的工作,你怎么也要继续做下去!”

曲一郎摁住激动的老太太,悲悯的说:“妈,你也说,这么多年我为我哥活。现在我想活成我自己还不行吗?再说回成都,还有川大呢,你别把事情想得这么坏。我和秋吟有手有脚,到哪都能过活。”

老太太绝望的说:“那能一样吗?你爬到塔尖,再掉下去,你心里好受?秋吟……这孩子也不容易,你俩说要结婚的时候,妈就去找人看过,说你俩八字不合,在一起不合适。左右老家的酒席也没摆,家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你再婚了……”

曲一郎生气了,根本听不下去,斥道:“妈你说什么呢?!她替我们曲家受了这么大的苦,这会你说这些丧良心的话?刚刚你还说对不起我们,我看你倒是很会往人刀口上撒盐!明天把秋吟接回来,你就回老家去吧,你在这,保不齐就说错话漏了馅,你叫秋吟怎么活?”

老太太呜哇哭了出来,扯着儿子的袖子不让他走,哭嚎道:“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会赶我走,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曲一郎黑下脸,拿开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呵斥道:“无理取闹!”

转身就回了房间,把门“碰”的一声甩上。

这一幕,竟成了母子诀别的画面。

谁也想不到,何老太太心眼太实,被儿子这么几句话,憋得投湖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