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5页)

还未及冠的单薄少年跪在堂下,弯下脊梁,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低垂着头,眼泪如珠一滴滴砸在乌砖上,嗓音哑得厉害,几乎泣不成声,“我答应,我答应退亲。但你们一定要给玉珰找个好人家,不能让人亏待了她。若是、若是赶得及,我想亲眼看着她出嫁。”

谢迟晋不知道,那时秦凝就躲在屏风后面,肩膀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打湿面颊。

她手里握着他刻的木头小人,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啜泣声。

直到谢迟晋失魂落魄地离开秦家,秦凝才忍不住蹲下身子,压抑地痛哭出声。

多年后的这次也是一样。

隔着一堵墙,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的神情,秦凝明明唇瓣都抿得发白,却也能故作淡然地与他说那些疏离的话,不被他瞧出异样。

她对谢迟晋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

他们之间错过了那么些年,她中间还另嫁过他人,想要回到当初,谈何容易?

以如今谢迟晋浩盛的军功权势,大可求娶清清白白的世家女子,又何必执着于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妇人?

当年退亲时,便已经委屈了他,牺牲了他的名声。

秦凝不想再耽误他一次。

那次之后,又过去了半个月,两人没再见过面。

应该是谢迟晋在圣上面前求了情,昭镜司放了吴不思和杜婧出来。

只是,他们二人一被放出来,便要立刻被押送发配到北境苦寒之地。

北境一年有半年都在下雪,若是这时出发,赶到北境正是大雪封山的时节,到处都被冰雪覆盖,怕是连吃穿都成问题。

每年押送北境的犯人,十个人里有一半都会死在路上,就算侥幸活着抵达北境,大多数也熬不过两年,要么被活活冻死饿死,要么……承受不住从山里跳下去。

吴不思走的这天,秦凝戴着帷帽,乘马车来到城郊送他。

他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朝她走来,停在她面前。

在牢里关了这么些时日,吴不思瘦得都不见人形了。

夫妻几年,到了这一刻竟是相对无言。

秦凝沉默了半天,也只是说了句:“路上好好保重。”

虽然北境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这已经是圣上格外开恩后的结果了,起码没有让他们秋后直接问斩,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至于能不能熬过比死还难忍的严寒饥饿,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吴不思深深望着她,“嗯,我会的。谢谢你救了婧儿。”

“我不是救她,我是救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吴不思疑惑的视线中,秦凝平静地答:“吴家父母在世时对我极好,这是你唯一的血脉,也是吴家最后的血脉,所以……”

救吴不思,一是念着夫妻之情,二是出于他写的放妻书,救了她一命。

至于救杜婧,完全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为了还吴家父母从前对她的照顾。

“不管怎样,都多亏了你。”

秦凝沉默着,没接话。

她冷漠的态度,让吴不思心中一痛,许是知道他们再也见不上面,他想趁最后的机会,跟她说一说内心的话,“玉珰,我当初让婧儿进府,真的从没起过不忠的心思。我们唯一一次……就是在出事前,我的酒里被下了药。”

言下之意,他并非故意。

“对还是错,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还重要吗?”秦凝听完他的解释,心底依然毫无波澜。

“我不想让你看轻了我。”

“吴不思,你这样反倒会让我看轻你。”秦凝满眼失望,“人是你接进府的,不论有什么样的后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当初若不是他非要让杜婧进府,杜婧又哪来的机会给他下药?如今又怎么好意思把罪责全部推到杜婧身上?

听了她的话,吴不思惭愧至极地垂下头。

秦凝不欲再与他多言,转身之际,视线扫过同样狼狈不堪的杜婧,之后便丝毫没有停顿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