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第2/3页)

往常她要是当着春桥的面说这些话,春桥必定会反唇相讥。然而此刻任凭她怎样哭诉,春桥都没有反应,仅是脸色铁青地坐在床边,肩膀塌下去,像是筋疲力尽了,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欠缺。

何凌山同样没料到自己会遭受如此激烈的拒绝,手足无措地在床边呆立了良久。等到何宗奎终于安安静静地昏睡过去,他才摇了摇头,在春桥身边坐下,问道:“义父恢复的可能性大吗?”

“……我不知道。”春桥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语无伦次地回答:“医生们都说不知道,我问过很多次,他们不知道,我——我也……”

何凌山猜得到,义父出事后,最无法承受的人必定是春桥。这对父子从前动辄争吵打骂,春桥一直无法原谅父亲,却也割舍不了与父亲的情分,现在看到何宗奎病得连人都不认得了,春桥心中大概也无比内疚。

他正沉思着,肩上忽然一重,是春桥的胳膊搭上来。对方揉了揉他的发丝,低声道:“今天……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他糊涂了,不是故意不认你。倘若他还清醒,看到你后必定会很高兴的。”

“嗯。”何凌山答应一声,难得主动伸出手,握了一下春桥的掌心:“我只是有些……”

他的心绪乱糟糟的,无法集中精神去组织语言,好在春桥熟知他的性情,扭头道:“有些难以接受?”他脑袋一歪,枕在何凌山肩上,满脸疲倦地闭上眼睛:“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他会变成这样,昨天还在教训我,今天就……我明明对他那样不好,他为什么还偏偏只记挂着我一个呢?”

其实这是个毫无必要的问题,连何凌山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春桥不可能会不知道。之所以执意回避,也许是他依旧无法彻底原谅父亲吧。

何凌山只在病房内停留了一个多小时,很快就回去处理靖帮的事务。近日都是何二小姐掌管帮中上下,但她到底是个文静女子,不愿抛头露面。而帮中多数干事,也不信服一个姑娘的管教,以致乱糟糟的麻烦积了一大堆,直将何凌山拖到后半夜还未能脱身。

许叔和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桌上,说道:“小少爷,喝几口提提神吧。”

何凌山忙得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当初温鸣玉把许叔和调到他身边,让这人打点他在外时的饮食起居,他没有多想就接受了。两人会面后,许叔和不知为何表现得十分拘谨,两只眼睛几乎不敢正视他。简直让何凌山怀疑自己不是个正常男人,而是什么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才让对方觉得看一眼都是冒犯。

几天相处下来,他才知道许叔和是许瀚成的堂弟,当时还暗暗惊讶了一番。许瀚成高大得像头熊,衣着打扮再文明也难掩身上的煞气,而许叔和身材瘦弱,模样白净温纯,实在难以想象他们竟是堂兄弟。

这厢许叔和被何凌山打量着,心中同样忐忑不安。早先他曾撞见何凌山穿一身睡袍出现在温鸣玉房中,自然而然地以为这青年是少主人的入幕之宾。他家少主人风华正茂,像他一样有权势的,未必有他年轻漂亮,而同他一般年轻漂亮的,又无法拥有他的权势。而这样的少主人至今都没有娶妻,拥有几个模样标致的红颜知己,即便是假红颜,倒也不足为怪。男人嘛,又不是和尚,总是离不了那桩事。

可令许叔和始料未及的是,一个多月后,他再度与这位假红颜相逢了。直至此时许叔和才知晓,自己完全误会了何凌山的身份,对方并非什么挥之即去的小人物,竟是珑园那位神秘的太子爷。

难怪那晚温鸣玉在下车时呵斥他,如今想来,的确是长辈训斥孩子的语气。

许叔和深深沉浸在因误会而引发的羞愧里,自然对着何凌山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他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