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到了第二天一早,果然就有看护推着轮椅过来,要请盛欢下二楼去。因为昨夜得到的消息,盛欢莫名的有一点紧张,这次来知会他的是个不曾见过的生人,到时候等待他的会不会是盛敬渊,盛欢也不能完全确定。

女看护见他待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幅犹疑不决的样子,心里还觉得好笑,以为这少年不怕打针,不怕吃药,反而怕去做个身体检查。她躬着身子,对盛欢笑道:“医生只是想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不用受罪的,你别害怕呀。”

盛欢想了想,又觉得医院里人来人往,他叫几名保镖跟随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便任由佣人把自己扶上轮椅,推出门去了。两名女看护跟在后面,一个是常替盛欢量体温换药的,另一人来的不多,年纪也很轻,皮肤雪白,有张秀气的瓜子脸,讲话的嗓门却很大。经过一段空旷的走廊时,那瓜子脸的女看护忽然问:“小盛,温先生今天怎么没来看你?”

盛欢还没有回答,另一名看护已抢着开口:“嗳,人家的叔叔来不来,要你来多管闲事?”瓜子脸的女看护顿时红了脸,把头一扭,嗔道:“问一句怎么啦?又不是我一个人想知道。” 另一人道:“我看你们是被一张脸迷昏头了,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你们也有胆子打他的主意?”

那瓜子脸的女看护笑嘻嘻地去推她,连声道:“打什么主意?打什么主意?你别瞎冤枉人。”

她们只把盛欢当做温鸣玉的侄子,又看他年纪小,便大着胆子在他面前打闹,却不知盛欢才真正是那个“打主意”的人。事实上,盛欢所做的,远远不止打主意这三个字。尽管温鸣玉这段时间对他百依百顺,可盛欢隐约能分辨出一些,对方的宠爱并没有别的意味,更像是把他当做一个欣赏的后辈,或是想撒娇的孩子来哄了。

想到这里,盛欢就有一点懊恼,先前他急于让温鸣玉知道自己的心意,可等到那个人对他转变了态度,他又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一无所有的人往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然而一旦他拥有了什么,胆子又会变得比任何人还要小,谁试过了云端的滋味,还会想再跌落到尘泥里去呢?

他走了一回神,没多久已来到一间办公室外。女护工敲了两下门,立即有人把门打开了。一名医生站在里面,对盛欢微笑,招呼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听见这句话,盛欢不免一阵紧张,没有回话。那医生把他推进办公室里,见几名保镖也要跟着进来,忙制止道:“几位朋友请在外面等一等,我做检查的时候,不便有其他人在场。”那几名保镖听了,板着脸道:“对不起,我们只听主人的吩咐。”

那医生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瞥了盛欢一眼。盛欢思索片刻,说道:“先让他们一起进去吧,等到需要回避的场合,我再让他们出去好了。”语罢,他回过头去,问那几名保镖:“可以吗?”

好在这几名保镖都很给面子,闻言回答:“这是您的吩咐,当然可以。”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医生也没有可以再劝阻的理由,只好把他们一起请了进去。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医生倒真像是来做检查的,很详细地问了几个问题。盛欢见他询问的同时,眼睛一直往右边一扇小门瞟去,就知道人大约是藏在那里了。又过了十来分钟,那医生站起来,两手握在一起,冷汗涔涔地开口:“该问的,我都已问完了,接下来……”

他显然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盛欢怕他再说下去,反会引起保镖们的疑心,立即对保镖道:“你们先出去吧。”

保镖们应了一声,纷纷从房间里撤了出去。直至最后一个人掩上房门,那医生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抹额角。与此同时,右边的小门发出喀嚓一声,缓缓地打开了,走出一名穿灰色格纹西装,个子很高的翩翩青年。医生看见他,不禁压低声音道:“敬渊,下次请你不要再让我做这种事了。我胆子小,根本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开枪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