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个从北朝南走的人(第2/3页)

李灯很失望,觉得这一趟白来了。

他回到镇政府招待所里,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在镇政府门口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碗炸酱面,就准备返回了......

这时候,一切还都很正常,没什么可怕的事出现。

昌明镇的车站在镇子的西头。

李灯背着采访包离开镇政府,由东朝西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人,他挑着担子,从北朝南走。

他的担子里装的是新鲜的蔬菜,好像是到农贸市场去卖。

李灯的脑海里有一个东西,像蚯蚓一样,在记忆的土壤里拱了一下。他没太在意,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走了几步,他又朝那个人看了看。那个人还是在低头赶路。

李灯记忆的土壤下那个东西又在拱。

这次李灯感到,那个东西绝不是蚯蚓,它比恐龙还大,好似一个早已经绝种的怪物,它一直都潜藏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它一声不响地就要崛起了。

李灯感到记忆的土壤像火山爆发一样一点点拱起来,地表微微地颤动,一块块崩裂,深层次传出隐隐的轰隆隆巨响。

他想不出这巨大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李灯万万没有想到,那记忆竟然是十多年前最恐怖的一幕,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到处都是血......

是他!关廉的爸爸!

李灯站住了,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就要走过十字路口了。

李灯不想错过,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关廉!”那个人猛地停住脚步,像定了格一样。但是他没有回过头,就那样停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他好像受了惊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甚至可以说,他不是走,是跑。

李灯追过去,只看见路两旁一丛丛的绿树,没有一个人。

李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急忙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起来。

他打长途到酱坊市,找到了关廉。“关廉!”李灯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说一件事!”“什么事?”电话那一端的关廉口气很冷静,“你别生我气啊。”“你说。”“我在昌明镇,看见了......”“谁?”“你爸爸!”“是吗?”关廉的态度仍然很淡漠,好像他爸爸最近正好在昌明镇出差似的。

李灯想,关廉可能生气了,就说:“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不起。”“没什么。”关廉的声音像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关廉长大后,变得沉默寡言,嗜烟如命。他爱好网络,几乎整天都泡在网上跟没有面孔的网友聊天......

李灯跟他两小无猜,长大后很少见面,友情也一天天淡了。

关廉似乎对父亲有点怨恨。

他到了母亲那里,一直受继父的气,生活很不幸。有一次,他甚至跑到外面流浪,最后被收容遣送回酱坊市。他从来不提父亲。

“你最近怎么样?”李灯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我也挺好。”停了停,关廉突然问:“你记得姜春红吗?”他们现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小时候那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李灯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哪个姜春红?”“咱们小学四年级的同学。”“噢,记得,那个女生,后来她家搬走了。”“对,就是她。”关廉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你有她的消息?”“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来。”“她的声音很细,不爱说话,脸上有个痣--在嘴角吧?”“左边。”“对,是左边。”“她的成绩一直是咱们年级组第一。”“可是后来她辍学了......”“挺可惜的,如果她不辍学,也许早从清华、北大甚至哈佛毕业了。”“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捣鼓的那件事,她是不会辍学的。想起来我很内疚。”“小时候,都不懂事。”停了一会儿,关廉突然问:“你说你在什么地方?”“昌明镇。”“噢......”接着,关廉就没什么话了。